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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爭執愈烈時,樓中人便遠遠地避了開來,那管事先頭還是滿臉的不耐得意,意欲搬出自個兒的倚仗來震懾震懾這些不長眼的外鄉人。豈知後來情勢顛倒,不過幾息,管事便跪倒在地,叩頭求饒。
簡直是將能屈能伸發揮到了極處。
想來也是,若非有一二過人之處,焉能在一府做了管事,此人的過人之處想必就是臉皮夠厚,心腸夠黑罷。
再往後的「歌舞表演」就十分地辣眼睛了,往時曾從這管事頭上吃過虧的都在外「暗中觀察」、幸災樂禍,表演雖然爛到不能再爛,但是喜劇效果還是非常強勁的。
出了個門還行俠仗義了一回,回程時二人攜手漫步而歸,也算是瞧了一番這市集風光。
「這裡倒不像我想像的那麼荒涼,而且還蠻熱鬧有趣的。」蘇綿從一小攤上買了兩個青面獠牙的面具,虛虛覆在自己臉上往陸鉞眼前湊:「若有人能生成這副模樣,想來走遍天下也無懼路遇強賊。」蘇綿躍躍欲試地想要給自己畫這麼一個妝容,她將面具向下挪了挪,烏溜溜的眼珠兒一轉,面上的笑便帶了幾分乖壞乖壞的味道。
「只關著那管事有什麼趣味?」她捧著面具討好地拽了拽陸鉞的袖口:「長風哥哥,我和你商量個事好不好啊?」
今夜的月亮仿佛朦朦地泛著毛邊兒,四下寂無人聲,空無一人,幽蕩蕩地教人心慌。
忽有一陣細碎的窸窣聲斷斷續續響在耳邊,繼而又像是風聲嗚咽,幽幽驚心。
葛老七蒙頭蒙腦,手腳哆嗦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只疑心眼前一切都是一場夢。
他記得自己分明是被京里來的人給抓到牢里了,怎麼好像睡了一覺就到了這麼個空空曠曠的地方呢?
他心裡被這些響動驚得一勁兒地哆嗦,可究竟是惡事做多了,若是相信神鬼報應,早八輩子就活不出去了。要是真有報應,他前兩年把那一家幾口子都燒了揚灰,怎的至今都沒見那一家子的冤魂索命呢?
鬼也怕惡人!他就不信了,這些賤東西生前都不能拿他如何,死了還能報到他頭上不成?
葛老七抹了把臉,面上的神色猙獰扭曲。他四下看了看,從路旁的道兒上尋了塊不輕不重的石頭,起身慢慢尋摸著路子。
這遍地荒寞里忽地起了一陣幽幽樂聲,琴音窈窈,如見其人,其聲渺渺,如艷魄仙魂。
葛老七登時便覺神漾魂飛,一時連方才的驚怕疑懼一併都拋到了腦後。
一路循聲而行,最終腳步停在了一間屋房之外,葛老七酒色之氣上了頭,嘿嘿一笑,熟門熟路地從窗紙上戳了一個洞,眯眼細細向里看去。
屋子裡仍隔了一層紗帳,中有二女,一女背身坐於浴桶,長發垂落,只能看到一點隱約的肩頸肌膚。另一人則懷抱琵琶,雖是側身而坐,但其姿態仿佛頗為曼妙,引得他心癢難耐,不管不顧地一腳踢開了房門。
那幽涼歌聲仍在繼續,直到葛老七身入屋房,才覺那歌聲渺渺,仿佛並不在房內,漸漸地遙遙而去了。
但他不知怎的,今夜頗有些心神恍惚,就像往時做的那些不明不白的夢一樣,七竅都堵著,只憑著本·能行事。
二女並沒有躲藏,甚至幾乎連動都沒有動,葛老七這回覺著有些不對了,還沒來得及退步,身後的門扇忽然「砰」得一合,屋中燈燭俱滅,只二女所在留了一盞豆大螢火。
「葛爺來了,我們等您許久了。」這聲音似在耳邊,似在天外,聽得葛老七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那幾分朦朧之感也盡數化作冷汗涔涔而下。
那一層朦朧紗簾無風而動,眼前的一切無限逼近,無比清晰。
坐於浴桶的女子回過頭來,她的身子並沒有動,只有那顆頭緩緩扭轉,直接從身前扭到了後背。
這是一張美人臉,也是葛老七曾經見過的臉。
他隱約知道眼前這張臉並不屬於活人,可他手上沾的血太多了,冤魂姓甚名誰,他幾乎有些分辨不清。
這張臉無疑是美麗的,魅惑的,可漸漸地,這張面上的皮囊褪去,變成了一副白骨骷髏。
葛老七張了張嘴,在這燈燭明滅之中兩眼一翻,結結實實栽倒了地上。
屋中重歸沉寂黑暗。葛老七隻覺耳邊一陣幽涼拂過,有森森鬼語響在耳邊:「快躲啊,我們來玩捉迷藏,快點躲啊......」
「叫得和殺豬似的。」蘇綿嫌棄地撇了撇嘴,結束了今晚的觀影歷程:「我還以為他膽子多大呢......」隔了老遠,蘇綿起身活動了活動腿腳,拉著陸鉞一逕往回走。身後屋房之中的叫喊駭得幾乎要撕裂魂魄,蘇綿聽在耳中,心中只余厭惡。
不是不信因果,不信神鬼,覺著自己能憑著這點子本事欺男霸女,殺人放火,一生無虞的嗎?在給他定罪之前,蘇綿倒想好好看看他的膽子究竟有多麼大,這一場場來自後世的神鬼故事,人為驚悚將陪著他度過人生的最後一段旅程。
那麼多鬼故事呢,天天換一個,總有一個能讓他悔不當初罷。
「哪來的這麼多鬼主意?」方才有幾個場景,陸鉞看著都覺有些心驚,倒不是故事有多可怕,只是光影交錯,視覺誤差,再加那些暗衛所扮演的女鬼身形飄忽,工夫了得,一時間倒真是如同人間地獄,教人心中駭然。
蘇綿笑笑:「今後像裡頭那個葛老七一樣壞事做盡的,臨死前都可以來這麼一個套餐,只是死也太便宜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