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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鉞向後倚在靠背上,單手支頤悠然笑看著她。
「你看什麼?」蘇綿抬了抬下巴,被他這樣看著,莫名覺著心裡發虛,脊背發寒。
他的目光仍舊溫柔,卻像是摻雜了一點什麼矛盾而峻冷的審視。
陸鉞面龐輪廓深邃,俊美得頗顯出一種冷寂的凌厲。他久居上位,加之殺伐頗多,整個人便更存著一種矛盾而冷酷的沉穩和薄涼。
這般容止氣度,更像是高台上所奉的神君仙長,淡漠得不染六·欲·七情,卻偏又魔氣內斂,一顆心滿盛著愛恨嗔痴。
「真是機靈。」陸鉞伸手欲觸她的面頰,蘇綿卻下意識斂眉向後躲開。
陸鉞壓了壓眉,目中一片沉炙,卻又在轉瞬之間化作溫柔:「你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小妖怪呢?」
蘇綿心頭倏緊,下一刻,整個人都被他不容抗拒地摟進了懷中。他與她交頸而擁,蘇綿看不到他的神情,卻覺他抱著自己的力道堅牢似鐵,像是要把她嵌在他的懷中。
「那綿綿說說,我們這位郝道長究竟心有何圖?」方才那句似涼似熱的問話仿佛只是無心閒談,隨心而問。可那一瞬,蘇綿只覺他像是透過這具皮囊看到了她真正的靈魂。
「他......」蘇綿收斂了心神,一時之間也覺自己的話顛三倒四,全無邏輯,她心慌意亂,卻還是慢慢地把話說出了口:「他是想借自己那些騙術控制皇上,繼而控制皇室,顛倒天下。」
這話說出來,蘇綿心口一松,卻不由屏息緊張地等著陸鉞的回應。
在如今的這個時代,即便是夫妻父子,也都以相敬相疏為旨,雖是至親,卻也都要遵循那些刻板的規矩。
若從此世規矩而言,蘇綿身為太子妃,作為他的妻子,這一番話便已經是極為大膽和無禮的了。
話說到這一步,有話趕話的成分在,也有蘇綿刻意全不設防,步步試探的緣由。
到了這會兒她才發現自己對這份感情還是有著許許多多的不安和惶惑,所以她會下意識的試探,會一點點地更加顯露出最真實的自己。
陸鉞卻只是低低一笑,抬手撫了撫她後腦上如玉溫涼的髮絲:「好大的膽子,什麼話都敢說。」
「我心裡的話不能和殿下說嗎?」
「將我的軍?」陸鉞側首吻了吻她玉瓣似的耳朵,聲音中含了一絲莫名的笑意:「你我之間,沒什麼話不能說,但這些話,只能說給我聽,知道嗎?」
「當然了,我又不傻。」蘇綿喜滋滋地嗔了他一句,然後就沒心沒肺地把自己方才的一番糾結撓心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在她身後,陸鉞亦是淡淡一笑,只是目光越發沉遠,像是深不可測的一潭寒淵,冷得刺骨,卻又柔情刻骨。
黃昏時分,蘇綿靜靜立在廊下,瞧著庭中那一片神詭莫測的法場,冷冷地長長呼了一口氣。
有這個心思,做些什麼不成,哪怕不願利國利民,也可小富足己,不礙旁人。
偏偏這一身本事,存了禍世亂國之心,以無辜之人的血肉身骨為他鋪路,為他搭一條通天梯。
「娘娘,回去吧。」雙福在旁攙著蘇綿,看著那一片半昏半明的黃紙白幡,心裡一陣陣地發著寒:「這裡不乾淨呢,當心回頭衝撞了您。」
「再不乾淨,也沒有賊人壞心骯髒。」蘇綿拍了拍雙福的手,倒也沒有再多停留。
書房之中亦是燭火通明。陸鉞坐於案後,細細翻閱著來人所呈的幾份消息奏報。
「就這些了?」
「回主子話,照您的吩咐,屬下等不敢逾矩細察,尋人探問過後,能得的只有這些了。」暗衛回過事,見陸鉞別無吩咐,便悄然退下,隱入暗處職守。
「幼而羸弱,生死幾度,及長,心淨如孩童,神思稚拙......」陸鉞輕輕摩挲著信箋一角,良久,他將手邊這一摞零散消息投入火盆,再沒有多看一眼。
是人是鬼,是神是妖,他通通都不在乎,只要這個人是他的,這也就夠了。
第二天蘇綿起得異常得早,看著她一個接一個地打哈欠,陸鉞搖搖頭,把她抱到膝上給她慢慢擦著臉。
「平日裡怎麼都要賴一賴床,今天倒是肯早起一回。」陸鉞的力道放得很輕,素來執劍握刀的手此刻清若春風,倒顯出了十分的溫情和笨拙。
「好戲不怕早。」蘇綿迷迷糊糊地任由他給自己擦了臉,然後揉了揉眼睛道:「昨天殿下不肯劇透,我就只有自己起來觀影了。」
「這是什麼怪詞兒。」陸鉞捏了捏她的下巴,側首淡淡掃過木槿雙福。
兩人方才都是眼觀鼻鼻觀心,自陸鉞將人抱到懷中始,便假裝自己是個雕像,聽不著也看不見。
但陸鉞抬目看過來的時候,木槿卻腦子一激,敏捷地將手中托盤奉了上去。
雙福慢了一步,也跟著將姑娘日常養護肌膚的香膏等物一併進了前來。
早晨起得早,陸鉞也在身邊,她就放任自己成了一個漿糊腦袋。直到此時反應過來兩個丫頭也在跟前兒,她幾乎是立時想掙脫他的懷抱站起身來。
「亂動什麼。」陸鉞抱緊她,將白玉盒輕輕擰開:「自己塗,還是我給你抹?」
陸鉞沒做過這樣的事,其實是有些想給她塗抹香膏的。可她的肌膚有多麼柔細他已經仔細體會過了一回,這會兒看著她猶如晨花沾露的小臉,陸鉞怕自己手糙,在她臉上落下紅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