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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蘇綿面無表情地撇了撇嘴。之前千防萬防, 生怕陸鉞清醒再入政事堂收攏權柄,如今情勢危急了, 需要人接過這塊燙手山芋了,才想起火急火燎地教人過去商量。
蘇綿滿心的不快, 卻很清楚依照陸鉞的性子, 必不會在這樣事關天下民生的地方推拉權衡。
他勢必不會隔岸觀火, 這也是皇帝敢如此作為的底氣之一。
為天下主並非可以為所欲為,若無承責之力,便是災及無辜,禍及己身。而皇帝自以為是執棋之人,左右權衡,萬般思量。妻子兒女,天下臣民在他心中皆是冷冰冰的一顆棋子,生死榮辱,在他一念之間。
可事實上,若他當真有這樣的威勢和本事,也就不必這樣不光明正大地行諸般下作手段。
不過是一躲藏於陰溝之物,一朝天光四照,便醜態畢露,自身難保了。
雖知皇帝不能拿陸鉞如何,可蘇綿心裡總有不安。
小人有小人的難以捉摸,他們並沒什麼道德和情感上的底線,一切從利益出發,便無甚不能為。
山河安定,萬民安穩在皇帝心中並沒有太重的分量,他只望自己權位穩固,為此,哪怕血流漂櫓亦無所惜。
這樣一個人,不知什麼時候便會出一個昏招暗招來,即便這樣的手段一時難以致命,可蘇綿也絕不願陸鉞在這樣惡毒的算計中受到任何的傷害。
「殿下......」蘇綿眼下什麼心思都沒了,只有滿心的焦灼難安:「要不......要不我換個內侍服跟你去吧?」
可這話一出口蘇綿就知道完全沒有可能。且不論她能否瞞得過宮中耳目,只說蓬萊宮這樣一個地方,陸鉞就不會讓她輕易踏足。
「不要怕。」見她全然亂了方寸,陸鉞適才因她躲避惶然而起的諸般燥戾心思都漸息了幾分:「我有分寸,即便是真的狼窩虎穴也沒什麼可怕,何況不過是尋常議事罷了。」
「蓬萊宮裡頭的人都神神叨叨的,何況裡頭整日裡燒丹鍊汞,還不知道存了多少的惡氣·毒·息。」她搖搖頭,強自鎮定:「承文承武是一定要和你同去的,靳總管也得帶著,還有......」
「要不我把這東宮中人都帶過去?」陸鉞逗了她一句,搖搖頭,湊近在她唇角一吻:「孤也算是上有老,下有小,如何會拿自己涉險,不要怕。」
「你哪有小?」蘇綿心慌意亂地接了一句,下一刻便被陸鉞抱到了懷裡:「這不就是?我們家裡有個小主子,整日裡張牙舞爪,可惜還是個沒長大的小丫頭。」
「你......」
「聽話。」陸鉞給她攏了攏衣襟:「乖乖在這裡等我回來,我既敢去,便有把握全身而退,信不信我?」
他全然一副哄孩子的架勢,蘇綿好氣又好笑,又想起每回他要親身涉險,幾乎都要先哄哄她,安撫她一番。
蘇綿在心裡嘆了口氣,勉強露了個笑出來:「我信殿下,我在家裡等你,快點回來。」
「現在倒是不怕了。」陸鉞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輕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離開之時回頭再看了她一眼:「就在這裡等我回來。」
陸鉞走後,蘇綿自己靜靜待了一會兒,待將心思捋順,她方才緩緩舒了口氣,想著接下來該如何行事。
陸鉞此去,明著的陷害應當不會有,但凡皇帝還想穩坐其位,就絕不敢在此時和陸鉞徹底撕破了臉。
唯一要防的只有暗處里的種種謀算。
可惜謝先生不在,蘇綿縱然五感敏銳,卻也總有疏忽難及之時。
她先吩咐人收拾了浴殿,將謝元離開之時留下的種種藥草一一煮燙妥當,待陸鉞回來,直接便能到浴殿裡去好好沐浴一番。
這藥湯沐浴縱然不能抵擋所有的暗算,可終究是很有益處的。
這是謝元心血所凝,總歸是好處多多。
等將這事吩咐下去,蘇綿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一些。
她起身欲出門去,想做些餃子等陸鉞回來吃,誰知道平日裡任她自由來去的東宮,今日她推門欲出之時,卻遭到了數人攔阻。
「娘娘。」徐嬤嬤說話時沒敢抬頭對上蘇綿的雙目:「殿下吩咐,說娘娘......說娘娘您體弱,今日又多有奔波,還是在房內好好休息為宜,您有什麼吩咐,奴婢等必立時施行,您先回去歇息罷。」
蘇綿微微斂眉,看著同樣垂首侍立的雙福和木槿,心裡本來百般的猜疑不解,可當她氣沖沖地回首,看到桌上隨意擱置的糖盒時,心裡方才有了些隱隱的猜測。
「是嗎?」蘇綿平心靜氣地重新看向徐嬤嬤,笑眯眯道:「原來殿下是擔心我,我還以為他是怕我長出翅膀,從東宮跑了呢。」
徐嬤嬤縮了縮肩膀,頭垂得更低,半晌不敢搭話。
蘇綿笑了笑,也不為難她們,只道:「既然是殿下吩咐,那我就不出去了,你們也不用這麼大陣仗地在這裡守著,天兒這麼熱,該做什麼做什麼去吧。」
屋門自身後合上,蘇綿慢慢地踱步回來。她走到糖盒旁,看著已經漸漸融化的糖花,忽然抿唇輕輕一笑。
他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他今日如此究竟是什麼意思,是她心裡想的那個意思嗎?
蘇綿頭一遭發覺陸鉞在有些事情上單純得可愛。
他待她很好,極好,幾乎給了他所能給的一切。但是在情之一字上,他似乎並不怎麼通透,他會鬧彆扭,會進退兩難,會慌亂無措。有時他做出的事,便笨拙直接得教人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