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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綿只覺自己的上下眼皮子不住地打架, 此刻她什麼傷春悲秋的心思都沒有了,只想立刻臥倒大睡一場。
等沐浴過後, 蘇綿昏沉沉的腦袋總算清醒了些, 她仰著頭任由一眾女侍為她更衣整妝, 並滿心怨念地瞧著外間蒙蒙亮的天色。
有必要嗎!有必要起得這麼早嗎!她內心瘋狂咆哮,臉上卻還是得保持微笑。
這一身皇太子妃的婚服重重裹覆,蘇綿僵著手腳約略一算,估摸著這一身加上腦袋頂上那冠子,至少也得有小几十斤。成婚的整個過程簡直是在考驗她的體力和耐力,這已經不是成婚了,這是讓她進行為期一日的「負重訓練」,不管到底是被這一身壓得有多麼受不了,面上都得保持著端莊溫嫻,都得假裝一身輕鬆,絕不能墮了半分皇家威儀。
待一切整理畢,外間的天色已然大亮,蘇綿一身盛裝,不能倚也無處靠,頭頂兒上的那頂禮冠更是墜得她頭皮發疼。
她只覺自個兒此刻已經變成了一尊泥塑的軀殼,哪哪都是僵的,處處都是桎梏,就算今日這場婚事當真是她與心愛之人的婚儀,她只怕一時間也難笑得出來。
奉迎的使臣一入了府,府上便開始依制奏樂,蘇綿搭著女史的手起身緩緩踱至門邊,一眼望去,只能看到一片俯身跪拜的頭頂,耳中所聞,皆是冷冰冰得沒有一絲兒暖和氣的冊文。
直到木著腦袋登上了花車,蘇綿方才忍不住地回首一望。
皇后娘娘承諾會「完璧歸趙」,太子殿下又絕非耽於兒女情長之人,總有一日,她還會回到這個地方,只是到了那時,也不知一切人事都已經成了如何模樣。
此時雖是皇太子納妃,可這到底不過是沖喜之禮,因此在禮數上,這場婚事的禮制便已先減了五六分,此刻街道兩旁滿是前來觀送的百姓,目之所及,皆是喜氣的燈彩,洋洋的笑意。
花車一路抬入宮門,身後不時傳來一陣陣山呼「千歲」的叩拜聲,蘇綿端坐輿上,心裡卻不由生出些許的擔憂和無奈。
皇太子領兵護國,寬仁愛下,京都百姓提起這位國之儲君,無不敬服愛戴,欽佩臣服。
可這對於如今仍舊在位的皇帝來說,的確是一個莫大的諷刺。父弱子強,君弱臣壯,皇太子所獲的每一分擁戴,對他而言都是莫大的威脅和羞辱。
蘇綿這幾日在家,外頭的事也沒少往耳朵里聽。
太子成婚,家家戶戶張燈結彩本是尋常,可偏偏百姓深念太子往日恩德,有些銀錢的,竟自發在酒樓飯莊叫了席,凡是真心為皇太子祈福賀喜的,都能攜家帶口入席一座,更莫提此刻百姓們自發的敬服叩拜,簡直樁樁件件都刺在了皇帝的心尖兒上。
陸瑄親自促成了這樣一樁婚事,想要一石數鳥,坐收漁利,那就看看這局棋到了最後,究竟是誰會損兵折將,一敗塗地。
蘇綿閉了閉眼,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來。
蘇綿本身有些轉向的毛病,到了宮裡不能四處亂看亂瞧,她就更是不知腳下何方。幸得有一種女侍嬤嬤擁著她緩緩向里而行,這一路上雖則規矩繁瑣,叩拜不止,但到底還是見著了休息的曙光。
一日奔忙,等蘇綿安安生生地坐在了婚床之上,外間便已見暮色了。
蘇綿昏頭昏腦地強強支撐,幾乎是身邊的教引嬤嬤一個口令她便一個動作,至於旁的人,旁的事,她是實在沒有氣力多看一眼,多聽片刻。
這一天簡直要比她從前大學軍訓還要累上幾倍,更別提此刻她身上層層華服,疊疊衣飾,墜得她動彈不得,周身酸痛。尤其是臉上的妝容糊了一層又一層,只怕這會兒對鏡,她自己都不敢認得自己了。
「娘娘萬福,婚儀已畢,龍鳳花燭須徹夜明亮,以喜氣為殿下集福,自今日往後十二日,娘娘須與殿下同宿婚房,十二日後,娘娘可移往鳳儀堂居住。願殿下娘娘白首永偕,長樂同心。」
那女官語畢,便恭敬行了跪叩之禮,而後垂首合身退了出去。
屋中氣氛倏然一松,早已繃了多時的雙福往前湊了幾步,小心翼翼喚了蘇綿一聲。
「娘娘安心,此刻已無外人,老奴侍奉娘娘更衣。」龍鳳婚床上還躺著一個昏迷不醒的太子爺,是以縱然此刻屋中已無外人,孫嬤嬤等還是不敢貿然上前攙扶。
蘇綿撐起眼皮往屋中一望,然後再也顧不得什麼,側身就要往床上倒去。
「娘娘......」孫嬤嬤看得眼皮一跳,也著實是沒有法子,只得上前一步,小聲提醒蘇綿勿要不慎冒犯了太子殿下。
蘇綿這會兒是誰也顧不上,聽了孫嬤嬤的話,她倒是迷迷糊糊往陸鉞身影處瞧了一眼,然後耍賴地踢了踢腿:「嬤嬤,我要睡一會兒,就一會兒,我脖子都要斷了。」
「姑娘!」孫嬤嬤連連嘆氣:「過會兒東宮裡的徐嬤嬤就要帶人來給您請安了,您現在這樣,讓人瞧了成什麼樣子?這要是傳了出去,明兒就有人要胡亂地嚼這舌根子了,說姑娘不顧君臣之禮,不顧夫妻之義,不好生侍候太子殿下,反倒欺殿下昏迷不醒,百般輕忽折磨......」
「嗯......」蘇綿委屈地吸了吸鼻子,扶著自己的禮冠掙扎著往床邊兒挪:「那我什麼時候能睡覺啊,脖子都要斷了,嬤嬤......嬤嬤......」
蘇綿這撒嬌聲兒貓兒似的惹人憐,孫嬤嬤忍不住地心軟,簡直就想不顧規矩,侍候著姑娘在床上洗漱了便罷。這一日著實的熬人,身子骨兒弱些的,累病了也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