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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捨得帶她一起離開人世,便只能盡力地給她留下足以自保的籌碼。
他要教她掌握權勢,要教她翻雲覆雨。可事到臨頭,他又不舍在她眉眼之間染上塵世繁濁。
在她身上,他的確難以掌握分寸,難以辨明厲害,更難徹底看清理清自己的心。
第116章 福星
人心至善, 人心至惡。陸鉞居於儲君之位這麼多年,諸般世情,便已幾乎看遍了。
直面人心, 有些時候, 他自己做起來也頗有些艱難,他又何忍讓自己的小姑娘去看清這人世艱險,種種醜惡。
無論是在現代社會,還是在如今這個世界,蘇綿其實都未曾看到過真正的人世險惡。
但對於這些事,她心裡其實都有些了解, 也有了準備。
宮中心機,不說萬千, 也是一步一生死, 手段之外猶有手段, 心機之中仍存心機。處於爭鬥中心的人, 若無心胸城府,若無威勢手段,那只怕便會在頃刻之間被絞得七零八落, 從此陷入沉淵,
不管將來何如, 蘇綿都想通曉時勢, 也好與他同擔風雨。
「薛氏與全娘確為母女。」陸鉞無奈一嘆,抬手捂住了她過於清透明亮的雙眼:「薛氏的確是薛家女, 只是自幼為薛家出賣,被五叔......被壽王所攬。自小到大, 琴棋書畫, 詭魅之術, 無一不是精教細選。」
蘇綿輕輕眨了眨眼,纖長的睫毛拂在陸鉞掌心。他心下一動,不覺壓著眉沉了目,心中牽起一段纏綿溫柔的·癢·意。
蘇綿彎了彎唇,握著他的手腕將他的手拽下來捧在掌心,而後抬起臉認真地盯著他瞧。
陸鉞口中所言,雖是意料之外,可蘇綿心中倒並沒有多少的震驚之情。從壽王的身份和野心,從薛家的市儈和無德,從薛氏的絕望和瘋狂之中其實都可見一二。
只是仔細聽來,這樣的事也的確教人心中不如何好受。
「薛氏姿容出眾,資質非凡,是壽王同期收攬之人中最為機敏聰慧,貌美心明之人。」陸鉞對上蘇綿的雙眼,滿心的沉漠淡然便都化作一點脈脈柔意:「人非草木,非鐵石,自會生己心,明己志。」
蘇綿從他懷中坐起來一些,腰後牢牢靠著他的手臂,倒是一副聽故事的好模樣。
「當年的一些事如今已不可細察,其間究竟如何還要薛氏自己明言。但在薛氏長成之後,曾脫離壽王府,與人隱居廝守。」
蘇綿忍不住嘆了口氣。這之後的故事雖然還未細聽,可脈絡如何已大約有了根底。當年那一段情必定是不得善終,否則薛貴妃不會是如今這樣身份,更不是如今這般性情。
「薛氏當年的那個丈夫大約已經身死,她所生下的孩兒也不知何故流落到了馮家,成了馮氏全娘。」陸鉞摸了摸她的臉,仔細看著她的眉目神色:「這些就是目下所能查到的所有,至於其間細則,恩怨情仇,便只有身在其中之人方得知曉。」
「那薛貴妃......她......」
「已經著人前去試探過,全娘身上的信物和一些特徵都與她所知相符,而她也大約猜到了是我在主導此事。」
「所以......所以她......」蘇綿擰緊了眉頭,小聲問:「所以這回她是故意要激陛下過量服藥的,她以為你......」
「一來,她大約認為如此作為是在投誠於我。二來,她也是想藉此一泄私憤。」
蘇綿滿心唏噓地點了點頭。
沒成想這些因果纏繞,最後居然歸於這樣的一點。
但薛貴妃如此作為,還是私心更多。陸鉞如今的威嚴權勢,已並非是皇帝一人所能制衡。他若要那個至尊之位,大可不管不顧,血洗宮城。
但他絕不屑如此作為,也不至如此作為。
陸鉞對薛貴妃倒並沒什麼複雜觀感。此次薛氏能猜到他是這身後推手,也有他著意相明的緣由。至於其人所為,只消不害親眷家國,他亦無約束的興致。
只是她不能借著自己的名頭去實現她自個兒的私心。
蘇綿心中自然對薛貴妃曾經的經歷頗為同情,可說到底,她最為關切的還是陸鉞的得失利益。
「薛貴妃歷了太多的苦痛,如今我看她也有些無所顧忌的意思,雖然全娘真的是她的女兒,可行事之時,還是要萬萬當心,我怕她萬一擰巴了,會做出什麼損人不利己的事來。」
「沒事。」陸鉞颳了刮她的鼻頭:「這麼些年,壽王將自己的野心收攏得嚴嚴實實,他藏於『忠君』之後,行事可謂是慎之又慎。如今京中唯一『穩』字,無憑無據,我不能貿然處置了壽王。」
「薛貴妃是壽王一手提拔,又與他干係甚深,若她肯對壽王反手一擊,那對壽王的打擊必定不小,到時有了證據,有了根底,處置起人來也就便宜得多,對不對?」蘇綿接了他後頭的話,雙眼亮晶晶地盯著他瞧。
陸鉞失笑,在她腮上一吻,又將此事利害仔細掰碎了一點點講給她聽。
「所以說綿綿是我的福星。」陸鉞這話說的頗帶疼愛逗弄,蘇綿臉上紅了紅,厚著臉皮揚了揚下巴,認下了他的誇讚。
「那照著如今這樣的情勢,陛下是不會再動將公主嫁予郝允升的心思了吧?」
陸鉞這回短暫地沉默了片刻,笑笑沒有應聲。
蘇綿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都這樣了,他難不成還動著那些左右權衡,求仙問道的荒唐心思?他和公主什麼仇什麼怨,是親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