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頁
而這位長樂公主,就是很好的一個口子。
這一味藥,總也要在這裡發揮了自己最後的作用。
見著長樂的第一面,蘇綿心裡首先念著的便是「相由心生」。
人之美醜,並非皮相一味而定。就從長樂來說,她的相貌絕算不得丑,可大約長久惡毒,心中存翳,連一雙本該很是明亮的眼睛也渾濁刻薄得讓人心中生惡。
可蘇綿還沒得及因她而心緒不佳,便先被長樂此刻的裝扮逗得偏頭忍笑。
這也是陸鉞事先吩咐下的。
長樂此人,惡毒到人人皆知,陸鉞不會阻攔蘇綿見她,但也不能由得她就這麼毫無防備地與長樂會面。
誰知到了絕境,長樂還會做出什麼損人不利己的事來。
所以在陸鉞一系列的吩咐之下,長樂便被人捆縛成了眼下這個模樣。
這麼說吧,渾身上下,她除了一雙眼睛是自由的,手手腳腳都是被捆得嚴嚴實實,連嘴上也安了個口罩類的蒙布,那是將所有的隱患都提前掐死在了萌生前。
若是從前的長樂被如此對待,估摸著已經氣得瘋魔了。可眼下被關了這麼多天,被迫認清了形勢,看清了生死,她便只能暫時先學乖了。
畢竟她也只是愚蠢,並不是沒長腦子。
蘇綿也只當沒看見她這副滑稽可笑的模樣。
「你說要見本宮,今日本宮恰好空了,有什麼話,你就說吧。」蘇綿甚不習慣地擺起了架子,只當自己這會兒是個搭台子演曲兒的。左右也就唱這一台了,拿捏拿捏也沒什麼。
前十數年間,高高在上的都是長樂自己。她做慣了人上之人,習慣了一言定生死。如今看著了一個比自己位高,甚至比自己貌美的人,她心裡便無由地生出了狠戾的嫉恨和陰森的暗咒。
身邊重重圍束的都是些武功高強的侍從護衛,長樂便是心裡有萬般的妒恨,也不敢在這時候表現出來。
她沒有去看蘇綿那張過於清麗嬌美的臉,可她的目光卻忍不住地屢屢落在那雙執盞的手上。
長樂這一生見過不少的美人,也見過不少美麗的手,但唯有這一雙,讓她真真切切地生出了自慚之心。
像是泠泠清流上一枝曼妙絕俗的幽蘭,柔潤白皙,纖長清透。她的腕上手上無一絲矯飾,無半點鐲環,甚至連指甲都只是修剪的整齊而平順。
可就是這樣大大方方的一枝素蘭,便莫名地時時牽動著人心。
那一點瑩瑩暖玉,像是纖纖生香,帶著一點難以忽視的溫謐之息,教人心中也跟著柔軟溫暖。
長樂並沒有放任自己沉思太久。
她還記著來此之前林姐姐與她說的那些話。
中原人最重女子名節,而這位太子妃娘娘既然是中原里一等一的貴人,也必然十分忌諱甘盈身上曾發生的那些污糟事。只要她調些油加點醋,也不必再說旁的,這位太子妃必然會對甘盈心生嫌惡。而等著甘盈從這裡被趕出去後,是生是死可不就由著她們說了算嗎?
也不知道王兄是吃錯了什麼藥,好端端地,忽然對甘後好了起來,還帶著這麼個不潔之人來討人情,千辛萬苦地給她醫治病疾。
照她看來,甘盈根本不配做烏嬋的王后,更不配做她的嫂嫂!那不識好歹,不識時務的女人居然還和王兄說過她的壞話,若不是林姐姐從中幫襯,只怕她早就要受了王兄的處置教訓!
呸!不過是甘家的庶女,還不是他們烏嬋人呢,借著一點臉面,一點身份,就真想來和她擺大嫂的架勢了?
她可是烏嬋唯一的嫡公主。林姐姐說了,像她這樣的身份,處置一兩個人根本不是什麼大事,那些人都是她的臣民,她要他們生就得生,要他們死就得死,這有什麼可說的?
若連這點自由都沒有,她還當得哪門子的公主?
就好好得意著吧。如今王兄也不過是一時犯了糊塗,等林姐姐把他哄回來,看甘盈還如何在她跟前作威作福!還有她那個硬骨頭的弟弟,那更是個賤胚子!到時候,等著她生生把那個病骨頭拖死在甘盈跟前,看她還敢不敢管自己的閒事了!
「太子妃娘娘恕罪,我已經知道錯了......」長樂剛剛開口,她身邊的一個女侍就一個巴掌毫不留情地打了過去。
這一巴掌將長樂打得半晌不敢說話,也讓蘇綿有一瞬的怔愣。
「娘娘恕罪,屬下並非有意驚嚇了您,實在是這位公主不懂禮數,不教不行。」
蘇綿喝了口茶壓了壓驚,也沒有阻止女侍的舉動。
嗯......昨日因,今日果,彼時長樂掌人生死不是還挺開心的,如今被人這麼教訓著,想來也能感同身受一下。
而此時,隱身於一牆之隔的洛檀卻隱隱有些坐不住了。
但他心裡更多的不是對小妹的疼惜,而是一種火辣辣的難堪。
究竟長樂也是烏嬋公主,被如此當面折辱折磨,也是在往他的臉上扇巴掌。
陸鉞一眼也未往洛檀臉上看,他只是淡淡地,將從長樂公主一行人身上得來的口供遞到了洛檀眼前。
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長樂自己做下的諸般孽障,也遠非如今這一二巴掌可以相抵的。
讓蘇綿驚訝的是,長樂對於女侍這樣的舉動更多的是一種退避和恐懼,而非尊嚴被毀的憤怒和傲骨。
「回太子妃娘娘的話,妾自知有罪,罪在不赦。」長樂期期艾艾地開了口,聽得出,她的漢話學得並不是很溜,有些時候總要卡一卡才能說得清接下來的話:「妾此來,都是出於一片忠心,是想讓娘娘了解一些真相,以免被人蒙蔽,為人帶累......清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