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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綿如今只清楚一點,那就是陸鉞對皇帝已經失去了最後的耐心。
當年陸鉞外祖之死多少與當今有些關係, 在那之後, 皇帝身為人主人婿, 不止不加以安撫, 不為之報仇昭忠,更趁此時機借著奸臣賊子的手剪除了趙家羽翼。
帝王心術,殘酷難免, 但殘酷也有殘酷的章法,若是一味愚蠢不能容人, 滿心冷漠無有溫情, 那也攏不住人心,得不了擁護。
趙老將軍為國而亡, 身為君主卻落井下石,更加打擊。如此作為, 著實令人心寒。
便只一道, 已經讓陸鉞與皇帝徹底離心。
蘇綿並沒有與皇帝真正相處過, 可是歷來所見所感,都只覺其是一個色厲內荏,無分忠奸之人。
他心中無國無民,唯有自己,唯有自私。
為君不敬,為夫無責,為父不慈,倒也算是將所有人負了個遍。
而今皇帝既蠢又毒,且自己日夜地服食丹藥,縱·情縱念,這般耗損元氣,也不必旁人動手,他自己就要把自己順利送走了。
還有貴妃薛氏。薛素蘭一生所愛,一生所念皆毀於皇族,而皇帝又對其痴迷不已,只怕薛素蘭到了最後也不會放過皇帝,他將來的日子也更加不會好過。
蘇綿正七想八想,就見陸鉞先回了寢房裡來。
「這麼快,二弟走了嗎?」
陸鉞搖了搖頭,抬手撫了撫蘇綿的肉乎乎的下巴:「今晚自己睡覺好不好?」
蘇綿眉頭一皺,心裡登時慌了起來。
「不必害怕,只是為防萬一罷了。」陸鉞將她抱起安放在床沿,自己半蹲於前,認真地看著她:「明日事畢,我一定來接你回家。」
蘇綿一下子握緊了陸鉞的手。
宮中有變,雖尚未起,卻已教陸銘覺察了出來。在這個時候,宮中絕不能有絲毫的差池,縱然當今很占地方,可此時絕非是他騰地兒的好時機。
宮中一旦生亂,朝野上下即刻不寧,內既亂,外難平,到時受苦受戮的,只有河山百姓。
蘇綿心中十分擔憂,卻知道此時自己絕不能成為陸鉞的顧慮與負擔。
蘇綿再一次埋怨自己武藝不精,連個繡花枕頭的樣子都擺不出來。
這小小官驛,如今被圍得里三層外三層,不論哪處稍有異動,這裡的護衛都能即刻做出反應。
陸鉞離開時已幾乎將最為精銳之人都留下相護,拒絕的話就在嘴邊,可最後蘇綿如何都沒能順利說得出來。
這是他最後的底線。他不得不暫離她身邊,若無這樣妥帖周全的保護,只怕他心中始終都存有顧慮。
陸鉞走後,蘇綿也踏著繡鞋掀帳而出。
其實她現在也已經略略平靜了下來。
宮中生變,應當還沒有到了無從挽回的地步,否則方才陸銘前來便不會是那樣的舉止臉色。
仿佛宮變不過只是一樁小事,甚至都比不得一杯酒,一盞燈。
這麼想想,仿佛還是她太過緊張了。
只是這樣深,這樣靜的夜總還是讓人心中難安。
木槿就守在門外,此時聽蘇綿在裡間走來走去,輾轉難寧,她便在外出言請見。
對於宮變之事,木槿雖也同樣擔憂,但她比蘇綿要拿得住一些。
「您實在不必擔心,宮變二字說來驚心,可實際上其勢也是有大有小,若此事當真威脅甚大,今夜信王殿下也就不能冒夜而來,還一臉從容了。」
若是事前籌謀謹慎的宮變,那陸銘也絕沒有發覺逃離的機會,而如今皇后暫掌宮闈,雖說還不至能夠全然掌控,卻也不會在禍到臨頭時還一無所覺。
是以其間種種都能看出,此番宮變絕不會很難對付。
更難對付和籌謀的是宮變之後的種種事宜。
而今夜之「變」,最後得益的還不知會是哪一方的人。
木槿心裡向著蘇綿,有些話她也不想瞞著藏著。宮中的殘酷之處,姑娘無需處處看清,可也不能毫無知覺。
木槿心中有時也會非常矛盾。
照說依殿下待姑娘之心,生死亦可相付,可木槿總忍不住地要忌憚殿下的另一個身份。
除了姑娘的夫君之外,他也是這國朝太子,是將來那金殿之上的主人。
自來皇權多薄涼,人心也更加殘忍易變。姑娘自可一心一念,而她,總是要先將最壞的結果一併想來的。
「殿下有霹靂手段,奴婢雖未觀殿下往時風采,卻也聽過不少的傳聞事跡,哪怕對面的是虎豹豺狼,只怕也難入殿下的眼。」
蘇綿含笑看了木槿一眼,搖搖頭,沒有多說什麼。
她曉得木槿話中之意,也知道她都是為了自己好。
但她更加相信,無論如何,陸鉞都不會傷她。
既然已經睡不著了,蘇綿便索性起身好好整束了一番。
照著木槿所言和先時所見,蘇綿也漸漸定下了心來。
此番宮中之變,只怕「變」為末,而整肅為先。
但調度此番宮變的會是什麼人呢?
明王應當不會這樣缺心眼沒腦子,再如何也不至把一場宮變鬧得和笑話一般。可若不是明王,又有誰會在這個節骨眼上鬧出這樣的亂子呢?
是壽王已經等不得了,還是五皇子蠢鈍上了頭?
蘇綿正對鏡梳妝,便見木槿捧著點心盒子走了進來:「娘娘,方才外頭來人了,說是此地小吏的妾室難產,想要請謝先生前去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