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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面上隱隱的懼色已退,對著他時,仍舊是一副乖乖巧巧,萬般用心的模樣,陸鉞盯著她看了幾息,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
「總是嘆氣老得快。」蘇綿不贊同地拍了拍他的肩:「殿下近來總是嘆氣,若有什麼煩心事也可以和我說一說,你放心,我嘴巴嚴得很,保證是個盡職盡責的樹洞。」
「樹洞?」陸鉞看她滿眼無辜,一臉單純,一時想嘆嘆不出,想笑又不敢笑,也不知道這丫頭哪裡來的這許多奇奇怪怪的話,說古怪也古怪,說有趣也的確有趣。
「我跟你說,樹洞就是......」蘇綿認真地和他科普了一下後世的流行語,然後和他促膝而坐,雙眼亮晶晶地盯著他,只等他慢慢說出一些煩悶心憂,好為他一一化解。
畢竟人病著心裡本就不舒服,照這人這悶勁兒,這等城府,估摸是就是憋出病來也是不肯與人說的。
蘇綿從前沒有喜歡過誰,許是見貌起意,或是早有傾慕,她沒有多少糾結,就接受了自己的心意。
只是這一位太子殿下不是普通的高嶺之花,她不會追人,只能憑著本心對他好,至於結果如何......左右她盡力了,若是最終仍不能如願,那也算是他們兩個緣分淺薄。
陸鉞被她這麼瞧著,心上忽然感覺到了一股從未有過的壓力。他憋了半晌,也沒法說出一件令他憂愁苦悶的事,最後只得道:「整日留在屋中......有些悶......」
「悶啊......」蘇綿撓了撓下巴,嚴肅地一點頭:「那我知道了,還有別的嗎?」
「無。」
蘇綿點了點頭,顯然已經很有了主意。
陸鉞看著她這副小呆瓜一樣的表情,越發地想要嘆氣。
他此前從未對誰這樣無奈過,也沒人敢讓他這般費心。如今困於一地,日日對著個心地光明得像是太陽花的小東西,他心裡雖則有頗多無奈,更多的卻是從未有過的平靜和安恬。
「殿下......殿下......」
陸鉞難得走神,回過心來見她小臉嚴肅,像是有一件頗為重大的事要與他宣布的模樣,他也只得認真起來,身上也繃足了勁兒。
「一會兒他們即便是侍奉湯藥,可有我在這裡,一定不會有人敢硬闖進來,我想......」她湊近到陸鉞身邊,低聲唧唧咕咕說了一通,然後扯住他的袖口:「殿下以為如何?」
「好。」陸鉞笑出了聲,搖搖頭道:「由你......勿勉強......」
「不勉強,我有特殊的躲藥方法,一定能避過他們的耳目去,只要殿下都聽我的,那也不必想什麼其他的法子,就能輕輕鬆鬆將他們應付過去了。」
進藥時付鼎僅帶了兩位醫官入內。
雙福木槿立在重重帷帳之前,有意無意地遮蔽著三人視線。
蘇綿坐於帳中,開口就教人將湯藥遞送進來。
「求娘娘超生,臣等奉命親侍湯藥,這樣......這樣著實是讓臣等無法交差啊,求娘娘給臣等一條活路......」
「吵什麼,太子殿下舊疾未愈,如今方才有了些精神,你有幾個腦袋,敢在此地吵嚷,不要命了麼?」蘇綿端著語調嚇唬了醫官一回,見這兩語三言已將人嚇退,她便暫緩和了聲音道:「本宮也知諸位大人的辛苦和為難,只是殿下安危本宮不能交付於人,這樣吧......」蘇綿命雙福木槿另又挽起了兩層簾帳,到了這會兒,雖床前仍存紗帳,可醫官們只消仔細瞧去,還是能隱約瞧見裡頭舉動的。
「如此也算是諸位大人盡了心,本宮此舉還算妥當吧?」
兩位醫官不敢言聲,付鼎笑了笑,卻當先應了一聲是。
雙福看著付鼎面上的笑,氣鼓鼓地越發側了身緊緊盯視住他,這些人里就這個最沒好心眼兒,她得把這人看住了,不能讓他把壞心思動到姑娘身上去!
陸鉞半倚在床頭,如先時答應蘇綿的那樣靜靜閉了雙眼。蘇綿端著藥碗,側身虛擋。這個角度是她試驗了好幾回的,也找人仔細瞧過,這樣的姿勢加上視覺的阻隔,帳外見到的只會是她俯身餵藥的模樣,他們不會疑她將藥倒進了哪兒,也不會看到湯匙中的藥湯都是如何憑空不見的。
一碗藥餵了許久,這場戲也演得蘇綿腰酸背痛,好容易將這些人都打發走了,她才鬆了口氣地坐在床沿,伸手拍了拍陸鉞的胳膊:「走了,睜眼吧。」
陸鉞此刻目中有些疲態,仍舊撐著與她多說了幾句話。蘇綿見他情形不算太好,便先扶著他躺了回去。猶豫了一會兒,她還是沒忍住開口問:「殿下不想知道我為什麼要你閉上眼不許睜開,那些湯藥我又丟到了哪裡去?」
陸鉞微微蹙眉,眉心蹙痕猶深。聞言他撐開了眼皮,同樣認真地回了她的話:「你有苦衷......無需勉強......」
蘇綿心頭倏震,默默點了點頭,這回卻沒再問了。
方才她不過一賭,賭他的心,也賭自己的心。
可到底還是她贏了。
無論將來事態何如,情分深淺,曾喜歡過這樣一個人,她就不覺有什麼遺憾了。
夜裡外間起了風雨,涼意順入窗隙,漫過層層簾帳,直往人的骨頭縫裡鑽。
蘇綿素來最是怕冷,夏日於她,無論多麼炎熱,總是將將能捱得過去,可一到了冬日,無論被子多麼厚實,她都總覺著四面透風,手腳涼冰冰得緩不過來。
陸鉞即便疲憊得緊了,夜間仍是淺眠。蘇綿方卷著被子挪騰了幾番,他便睜眼借著明珠微光側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