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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王自己就是折磨人的好手,因此在見到薛素蘭之後,憤怒驚懼散去,他很快便猜到了陸鉞究竟打得是什麼樣的主意。
他的手腳經脈近乎挑斷,饒是他費盡其力,也只能稍稍抬起一個指尖。
彼時他所求所願只是讓陸鉞將薛素蘭的生死交到他的手中,這樣簡單的一個要求,他那好侄子也絲毫不肯答允商議。
那時候他就想好了,既然不能給他想要的,既然一切已經一敗塗地,那他就帶著最深的秘密沉入地獄。不過,來日方長,總有一天,陸鉞一定會為今日的選擇後悔不已的!
他輸了一輩子,已經沒什麼值得失去的了。若能從此帶給陸鉞錐心刺骨之痛,那他即便受盡萬難也毫無猶豫。
他要教那侄兒一個乖。
他到底也是要勝陸鉞一回的。
可當薛素蘭手中蘸了鹽水的鐵·鞭·重重地落在身上時,讓壽王無法忍耐的並不是這些肌骨之痛。而是本該在他手中,為他掌控的人,居然反過來握住了他的生死。
一時間,什麼輸贏報應,什麼錐心之痛,都通通從腦海心尖一一被碾碎。
他直直望向薛素蘭,方欲張口,卻忽地嘔出一口血來。
這血就像從心而出。壽王靜靜地承過這股悶痛,直直地盯向薛素蘭:「我......要見......太子......」
「薛氏......殉葬......長風,兒子......讓薛氏......殉葬......」
皇帝伸手直直衝向陸鉞,他虛握著的拳頭中仿佛攥著自己最後的執念和生機。只是陸鉞輕飄飄一揮手,便將他眼前虛幻夢境盡皆打散。
「生人殉葬,有違天和,父皇迷亂了。」陸鉞緩緩行至窗前,看著窗外一片森森的蕭瑟,淡聲道:「我朝之後,無復殉葬陋習,薛氏貴妃侍奉父皇,盡心竭力,此後,也當安享尊榮。」
帝崩,京中一夜之間也落了一層素白的雪,只是蒙蒙的,稍一見了日光,便化入了泥塵。
等了一夜,守了一夜,蘇綿方才勸著皇后稍稍歇息一陣,便聽外間一連串地遞來了通稟之聲。
蘇綿聽著宮人口中恭敬所稱的「陛下」,望著陸鉞大步而來的身影,心中一定,眼圈方才微微泛出了酸。
陸鉞將眼前人擁入懷中時聽到了小小的一聲痛呼,他微微一頓,立時鎖緊了眉頭定定盯著她瞧。
「就是被磕了一下,沒傷到要害,也並不嚴重,母后已經給我抹過藥,至多三五日散了淤,這點子傷也就沒事了。」蘇綿看他臉色黑的嚇人,先開口安撫了他一番,可心裡又對他擔憂得不得了,便連聲急問道:「你沒有受傷吧?」
陸鉞沉眉抬手摸了摸她的臉,看向一旁垂目靜立的木槿:「你來說,太子妃緣何受傷。」
木槿後退一步行過了禮,開口時心裡猶帶著火氣:「回陛下的話,宮中內藏暗奸,眼見大局將定,竟不顧一切動手行刺,原本是衝著皇后......太后娘娘去的,主子眼神利,從中擋了一把,那宮人伏法,主子卻磕在了牆壁燭台上,而且......」
「而且那宮人也不知從哪裡弄到了些厲害的毒藥,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蘇綿忙忙接過了木槿的話,笑著扯了扯陸鉞的袖口,欲帶他往暖閣去和皇后請安。
陸鉞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心緒很顯然不如何美麗。
蘇綿抿了抿唇,只能由著木槿繼續照實說下去。
「那宮中手中利刃,指甲間隙皆藏了見血封喉的劇毒。主子躲得雖也算及時,可那利刃劃破了主子的衣袖,只隔了一層衣衫,主子便險些遭了奸人毒手。」木槿說罷便直直往地上跪去:「奴婢護主不利,罪當萬死,求陛下降罪。」
木槿心裡窩著火,還存著滿腹的驚懼駭然。
彼時那利刃姑娘不只是為皇后所擋,也同樣是為她所擋。
木槿保護姑娘護得久了,眼見其有危難,首先想到的就是挺身阻擋,拼死相救。
若非姑娘彼時反將她護在一旁,此刻她只怕早已魂歸九泉。
今日之事,昨夜之危,木槿誰都不怪,她只怪她自己。
她承姑娘恩德深厚,如今不但不能報答,反而讓其以命相護。若彼時那些護從再反應得稍慢一些,那姑娘只怕就要因救她和皇后而亡。
木槿心中因愧疚沉重不堪,也多了些自輕的沉鬱難解。
她只怕自己會連累了姑娘,會害得她丟掉了性命。
到底還是皇后出來解了眼下的這個圍。
蘇綿心中忐忑,從頭到尾都不敢對上陸鉞的雙眼。
「我沒事,你也不必自責懊悔。」皇后看著陸鉞眼中濃稠的沉戾之氣,到底也只是微微一嘆:「我這裡已經又篩過了一遍,不會再有什麼差池。你們東宮裡頭,玥兒也重新安排布置過了,勞累了一夜,你們回去歇一歇,有什麼話,回頭咱們一家人再慢慢地說。」
皇后雖然沒有機會看著自己的兒子一天天長大,可她對兒子的了解並不比任何人少。
昨夜之事,她與兒媳都險些喪命,這些危難艱險,他只會都扛到自己的肩上,默默將這些磨難都歸罪於他的不謹不慎。
這孩子,這麼多年活得太累了。
皇后抬手摸了摸蘇綿柔軟的頭髮:「好好去睡一覺,母后這裡不需你們擔心。」
更多的話都不必多言,他們是一家人,生死相牽,執手同行。皇后心中明白這丫頭的良善和苦心,卻不會字字句句掛在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