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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這事於陸鉞而言的確很是罕見,他自幼離宮, 長於外公身旁, 即便是近身侍候,也幾乎不招女使, 對女子諸事,縱隱約有些耳聞書見, 也總歸陌生無措。
可這時候, 他明知道她今夜是來了天癸, 也知道這樣的事素來都是要避忌夫君,避諱旁人的,但方才他抱著她,護著她,心中卻只有一種異樣的溫柔和灼燥。
可他素來都是有些愛潔的,莫說是這樣的事,便只是旁人的觸碰、親近,若無必要,他從來斬斷得一乾二淨。
唯有她,他縱然心冷如冰,心硬如鐵,也總難揮劍斷情,揮刀了結。
蘇綿很快皺著臉慢吞吞地挪了出來。木槿方才已將她素日慣鋪的錦褥墊到了床上,這會兒無事,便都收整利落,告退離開。
「我明天想回鳳儀堂去住。」蘇綿被他安置在被窩裡時,捏著手小聲說了一句。陸鉞瞧了她一眼,暫先沒說什麼,等兩人都安置下了,他方道:「先住在這裡,如今東宮人多事雜,耳目處處頗多不便,怎麼,這裡委屈小主子了?」
蘇綿仰面躺好,難受得手腳冰涼。她將半張臉都藏在了被子裡,聽他含笑調侃,也虛弱地跟著笑了一笑:「東宮裡現在情形很不好嗎?衣裳上那些不明的藥粉暗毒究竟是什麼?」
「藥粉暗毒也都是血珍珠一類的毒物,沒事了,不怕。」陸鉞見她躺得規規整整又別彆扭扭,搖搖頭,連人帶被子抱到了自己懷中。
「不行不行......」蘇綿包在被子裡提著腿掙扎:「不要,這個......我怕弄到你那邊去。」
「亂動什麼。」陸鉞輕輕在她背上拍了一把,自後將她擁在懷中,等她靠好了,又伸手進去覆在她的肚腹之上為她暖腹驅寒。
陸鉞火力壯,寢衣也輕薄近紗,蘇綿呆呼呼地僵著身子偎在他的懷中,半晌也未挪動一下。
她只覺自己的心裡大片大片地炸開了煙花,絢爛的讓人心中泛起一陣陣十分夢幻的恍惚惶恐。
怕這一刻溫柔只是夜晚一場曖·昧的夢,等天明時候,他又會變回那個冷漠而冷酷,讓人無從接近的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殿下......」大約是這份小心翼翼的溫柔讓蘇綿所有的顧慮一下子都被擊潰,她放鬆自己靠在他身上,枕著他的手臂,一瞬只覺他們仿佛已經這樣依偎在一處很久很久:「你為什麼待我這麼好。」她側過頭來,緩緩挪了挪身子,變成平躺在他的懷中:「是因為將我當作一個小妹,所以才處處為我著想嗎?」她問出這話,心裡卻已先一步有了答案。
他待她的種種照顧,般般照料,從來都不是對待小妹的那一種親近疼愛。
其實她心裡是有些感覺的,卻始終難以確定,始終尋覓不到自己要的安全和妥帖。
他是湛藍天空中燦烈的太陽,而她只是夜幕之中一點閃爍的星辰。她自也有她的一片天空,可仿佛與他相隔天塹。
他的溫柔總是忽遠忽近,對她的疼愛也是忽冷忽熱。
她第一次喜歡一個人,便嘗到了情愛里難言難訴的酸甜苦辣。
陸鉞垂目看著他,素來冷漠疏離的臉上此刻卻滿是含笑的溫柔。他望著她,良久,輕輕在她鼻頭上一刮:「現在不怕我了?」
「我沒有怕你。」蘇綿嘀咕著,有些羞澀地往回側了側身。她沒料到自己那點拿捏不定的情緒都已經現在了他的眼中。
可轉念一想,這又是十分的理所應當。
他這樣的人,在挫折謀算中百折而愈強,他的才略智謀,的確是她所難及的。
如此,她的心緒在他眼中,豈非是無從遮蔽,無所遮掩?
她噘了噘嘴,忽然有些不想問了。她背過身去,咬咬牙,將他的手重新放在自己的肚腹上。
總歸如今他十分信任疼愛她,若是來日他變了這份心,她便提腿走人,毫無留戀。
肚子裡暖融融的,身後又有個天然發熱的軟墊,身上稍一放鬆,蘇綿便被一股沉沉倦意拽入了夢境之中。
懷中人呼吸輕淺,身體很沒有安全感地微微側蜷。陸鉞斂著眉,一時有些不敢多看她的臉。
到底還只是一個孩子。
他這樣抱著她,幾乎與她極盡親密,她卻仍能這樣沒心沒肺地在他懷中沉沉睡著。
她對他的歡喜究竟是哪一種情感呢?陸鉞沉了沉氣,搖頭自嘲自己此刻諸般靡唐心思,他是個男人,是對她有著萬般情意歡喜的男人,她難不成真將他當做了個正人君子,便是美人入懷,也能穩坐不亂。
陸鉞不敢將二人中間所隔薄被撤開。
他只怕她一旦毫無阻隔地挨近他,便會被他此刻情狀驚嚇欲逃。
可只要到了那樣的時候,她就會知道自己對她懷著的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思。但若是真到了那一步,他還會容她心生畏懼,逃脫退避嗎?
蘇綿清醒過來的時候陸鉞已經不在床帳中了,身側被褥已涼,可她的臉側卻枕著他的衣衫。
這是他昨夜便穿在身上的寢衣,他穿著這身衣裳,在這重重帷帳中抱了她一夜。
遲鈍的羞澀窘迫一齊湧上心頭,蘇綿的臉一瞬便幾乎紅透了。
她抱著膝,手上托著陸鉞的衣衫,咬唇凝了許久,方將它抱在懷裡,扭股兒糖似的來迴轉。
等她整個人從這股子混亂的羞窘中清醒了過來,方清了清嗓子,整掇了衣衫,準備著反身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