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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日相見之前,殷氏便對這位太子妃娘娘有了一些了解。
但傳言終歸只是傳言,她所託付之事重於己身性命,只有見了面,她才能看出這位儲妃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今日得見,雖則二人交淺,但一個人的眼睛是不能騙人的。
幾番言談,多番試探,殷氏到底下定決心,也不得不抓住這最後的救命稻草。
蘇綿微微斂眉看向殷氏,心念微動,便見她深深伏跪了下去:「求娘娘救臣婦母女一條性命!」
陸鉞一直忙到晚霞漫天才在湖邊亭中尋到了正枕風賞景的蘇綿。
他一人一身,提步入亭,幾乎只是轉瞬,便將方才一點浪漫的孤獨驅逐殆盡,讓她重歸繁華人間。
蘇綿今日多喝了幾口梅子酒,見他朝著自己走過來,下意識便露出個燦爛的笑。
這笑晃得陸鉞心頭髮暖,也讓他不由跟著笑出聲來。
「小酒鬼,小傻子。」陸鉞搖搖頭,用外袍將她裹住,斂眉看向隨侍亭中的徐嬤嬤,目中便沒有那樣友善了。
「不怪她們,是我剛剛有點熱,才把紗簾掀起來的。」蘇綿抬手去捂陸鉞的眼:「殿下不要生氣,我害怕......」
「你還怕?」陸鉞無奈地將她的小爪子抓了下來。他抬目四下一望,便立時有人將亭上所懸遮風簾盡放了下來:「喝了酒,又要著風,你這是折騰你自己,還是折騰我?」
陸鉞簡直拿她沒辦法。說重了他要心疼,更加有很多的捨不得。可說輕了,這小東西根本不長記性。
「我就喝了三杯,沒有多。」蘇綿仰著嫩生生的小臉毫無自覺地和他狡辯:「我想看晚霞,遮住了看不見......」
「這帘子薄如煙羅,如何看不見?」
「反正我沒有錯,你不許說我,你都不疼我了。」
陸鉞一時哭笑不得,只能用了幾分力捏了捏她的臉:「今日見了殷氏,她說了什麼,讓你今日這樣不快?」
蘇綿目光一凝,隨即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
「其實也不都是因為她。」蘇綿靠在他懷中,張嘴喝下他餵過來的溫水,等慢慢將一杯水喝了乾淨,才整了整精神,繼續道:「殿下早知道壽王不是個好東西,對吧?」
這丫頭,向來「敵我分明」,與他說話,從無絲毫顧忌。
「是。」陸鉞挑眉摸了摸她的臉,沒覺著太涼太熱,才放心讓她繼續賴在這裡說話。
「傳言說,壽王夫婦是皇家難得的恩愛夫妻,二人之間,並無異生之子女。」蘇綿有些譏諷地笑了笑:「可今日我見到壽王妃,才知道有些傳言是真的一個字都不能相信。」
陸鉞輕輕拍著她的肩背,哄她安心,哄她放鬆,也哄她不要為了這些事而傷感。
「據殷氏方才與我所言,她與壽王,已有十數年不曾同房了。」說起這個,蘇綿也覺著有些尷尬,她想到彼時殷氏對自己所言,心內唏噓,又加警覺:「其實我和壽王妃並無深交,今日甚至也算是頭一遭相對,她為什麼......」蘇綿搖搖頭,先不深究此事,而是將壽王妃彼時所言一一詳述給陸鉞聽。
壽王夫妻雖徒有其名,但終歸她還是王府的女主人,哪怕是為了麻痹矇混一些人,他也得把這齣恩愛夫妻的戲碼給演下去。
但凡事有利便有弊。
壽王認為壽王妃不過是一件趁手的工具,既無手段,又不通謀算,是無需敷衍和刻意關注的。可最終,他偏偏就把最大的破綻露給了這個從未被他放在心上的女人。
「殷氏和我說,王府中那些姬妾也不過是些擺在明面上的籌碼,很多時候,壽王甚至會用她們......用她們待客。」蘇綿心裡不舒服,對壽王的觀感就更差了。她一直住在家人和陸鉞為她建起來的桃花源中,很多時候,都要忘記這原本是一個何等殘酷的時代。
身為奴,作為妾,便連牲畜牛馬都不如,哪怕是擺在明面上的妻子,也不過是一個裝點,一處點綴。
陸鉞拍了拍她,眉眼間雖仍存笑意,沒仔細瞧去,便能看出其間所蘊的不虞和冰冷。
無論殷氏此來為何,陸鉞都不想讓蘇綿聽到這些摻雜了太多謀算和昏暗的言語往事。
他皺了皺眉,只是將她抱得更緊,心裡生出了幾分後悔和無奈。
他只以為殷氏那樣的人,即便來了,也不過是唯唯諾諾地說幾句場面話,誰知老實人辦大事,倒是一下子將壽王的臉面掀了個乾淨。
「但是壽王另有一處別院閒莊,其間多置姬妾,殷氏花了三年的時間,才稍稍打聽清楚了其間的根底。她說,那裡的女子環肥燕瘦,卻不都是絕色,有一些,甚至連中人之姿也無,卻偏偏住在很好的地方,被人精心照看侍候。直到後來,她才猜測這些人大約都是與某一個人有一處或幾處頗為相像。就像是那個姿色並不出眾,卻很受重視喜愛的女子,她的一雙手白皙無暇,軟若無骨,而壽王則吩咐照看的人一定要好生保養這雙手。」
壽王的痴迷已經到了病態的地步。那女子憑藉一雙手得了寵,此後,這雙手卻再不為她本人所有,她成了一個養著手的容器,一具無喜無怒的行屍走肉。便連日常用飯,吃穿住行,時時都有人盯著她,不許她弄髒、弄壞了這雙手。
「這期間並不是沒有人反抗,但是反抗的人,最後都被......」蘇綿想起彼時殷氏所說寥寥數語,已覺心裡憋悶得極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