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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未怨天尤人,今日卻忍不住對這天命心生怨恨。
若他不是性命蜉蝣,不是命存朝夕,他不會讓她這樣忐忑惶惑地來問他這個問題,來近乎懇求地要他一個答案。
他會主動走到她身邊去,會極盡呵護憐惜地寵著她,愛著她,讓她一生無憂無虞。
他不會讓她在這份感情里有半點的不安心。
陸鉞深深壓著眉,他抬手輕輕撫了撫她的側臉,忽地想到彼時母后所言。
「完璧歸趙」是母后許給蘇家的承諾,也是保她從這場征伐漩渦里全身而退的唯一法門。
她雙目晶亮,忐忑不安之外,便滿是全然的歡喜和傾慕。
陸鉞只覺自己的心口仿佛被什麼深深剮了一刀,他痛不可言,卻無從消解。
門上忽然傳來一陣輕輕的叩響,蘇綿望向門邊,自己慌忙起身,出言詢問。
「殿下,娘娘,是蓬萊宮來人傳話,說後日正是吉日,到時國師會往東宮為殿下祈福驅晦,明日有國師之徒受命前來排陣法,布法案,納四方吉氣,聚天地·陽·息。請殿下奉詔順行,以保來日康寧。」
這一言便將方才所有旖旎驅得一乾二淨。
蘇綿深深擰起眉來,側頭看陸鉞的反應。
可陸鉞仍舊是氣定神閒,從容無畏,仿佛耳朵邊上聽著的不過是今日天氣何如這樣的無關小事。
蘇綿沒有學過這樣的養氣工夫,在親近人面前,她也素來不慣掩飾。等外頭回事的人走了,蘇綿方才開了口,問他:「怎麼忽然下了這樣一道旨意,之前可有端倪?」
「大約提過。」陸鉞也渾不在意,言談之時,眉峰峻冷,又顯出了十二分的矜傲淡漠。也就是此時,蘇綿才敏銳地從他眉目之間看出了幾分不快不虞。
「也沒什麼,他來便來,走就走,正好我也想看看這位郝姓國師到底是何方神聖,又究竟有手段幾何。」陸鉞再度看向她時,目光已變得溫和柔憐:「不必怕,他不敢放肆,我也不會讓他踏足你我寢殿,弄髒了我們小主子坐臥之處。」
「我才不怕。」蘇綿也跟著抬了抬下巴:「我也能保護你的,而且我也沒那麼膽小......」
陸鉞看她這副受氣包的小模樣,沒忍住搖頭笑出了聲:「沒有說你膽小。」他伸了手,再度把她抱在膝上:「是我膽小,怕綿綿受了這些小人的氣。」
大約是這些日子養得好,蘇綿臉上肉乎乎的,稍稍一掐,似乎要從這菡萏一般柔嫩的小臉上掐下露珠兒來。
陸鉞順著自己的心意捏了捏她的臉,看她側頭張口欲咬,心頭一熱,便順著將自己的手送到了她的口唇之間。
一口糯糯的銀牙輕輕咬在他的指尖,溫溫的,勾出他心內幾許痞妄之思。
蘇綿像是一隻嚇呆了的小動物,肉乎乎的,稚弱又笨拙,她不知道躲,也因滿心依賴而無心推拒。怯怯的,嬌柔得讓人憐惜,又讓人想把她一點點·含·化了,一口口吃進肚子裡去。
「小胖子。」陸鉞眼見她雙目盈盈,可憐得像是要被他欺負得落下淚來。他到底緩緩收了手,卻反手鉗住她的下巴,緊緊盯著她,用一種低沉發緊的音調嚇唬她,又疼惜她:「是不是小胖子,嗯?連這兒都長了些肉。」他輕輕觸了觸她下頜上軟軟的細肉,濃厲的情意再也遮掩不住,全都從鋒利的眉眼之中透了出來,密密地裹覆著她:「你怎麼肉乎乎的,我們綿綿多大了,是不是還沒有長大?」
他胡言亂語,幾乎與她額頭相抵。
蘇綿惶惶地睜著眼,有些慌亂地看著他。
他生得很好很好,自他們頭一回見面,蘇綿便覺他十分熟悉,也覺得他好看得像是從她的心底長出來的一樣。
陸鉞的眉骨很高,鼻樑也很挺,這樣一張臉,俊美得過分張揚而凌厲。可這種過於奪目的俊朗卻被他身上久居高位,沙場喋血的威勢所籠覆。人一見了他,心中先升起的便是敬畏懼怕,誰又敢細細地盯著他的臉,去欣賞這副皮相的驚艷不凡?
可是我敢。蘇綿心裡不斷刷著屏,思緒也紛亂成了一團亂麻。
若是換個人說她胖,不住地說她肉乎乎,她早就讓那人知道花兒為什麼這麼紅了。可偏偏這個人是他,而且他言行口聲,無一不是存了寵溺呵護,這些話,這樣的動作姿態讓她心軟如棉,又讓她不知所措。
她知道自己在他心裡是最特別的,也享有他獨一無二的縱容和珍惜。
這讓她無比安心,又讓她手足無措。
「我......」蘇綿後腦被他托在掌心,退無可退,兩人幾乎呼吸相聞。
蘇綿一時間幾乎呆呼呼地怔住了。她微微張著嘴看著陸鉞的臉,只覺頭腦間一片暈眩,心跳得也越來越快。
今天就要親親了?會不會太快?他還沒有表白,是不是應該等一等再......
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都在下一刻徹底湮滅。
陸鉞吻了吻她的鼻尖,繼而親了親她的雙眼。
他的力道輕的像是春風拂柳,帶著萬分的珍重意味。
他瘋狂著,更克制著,最終只是將她溫柔地擁入懷中,再沒有了更多的親昵舉動。
蘇綿一瞬間只覺心中酸苦難言。
她替他委屈,為他不甘,對他的心疼和憐惜也讓她微微地皺起了眉來。
她在他肩頭偎了一陣,方才試探著動了動,便被他重新抱得更緊更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