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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鉞低眉慢悠悠地撫了撫腰間荷包:「五叔知道孤是個什麼樣的人,可千萬莫要等到生不如死之時方明識時務者為俊傑。」
壽王面上的神色有一瞬近乎於空洞迷茫。
本心裡,他雖不願相信,可陸鉞所言卻字字切心。
這二十六人是他最後的底牌,也是對陸鉞最後的威脅牽制。
哪怕今日這些人不會動手,可明日,明年呢?年年月月,總會有生死之危。哪怕陸鉞不在意他自己,也總該在意身邊的人。
還是說,陸鉞之前所表現出來的深情和在意都不過是欺騙利用的手段?若是那般,也很能說得過去了。為人君者,無情無慈無義,方能受得了那萬人之上的冰冷和殘酷。
古往今來,沒聽說哪個情種能將皇位坐穩的。
陸鉞沒有理會壽王變幻萬千的神情。
此刻他的心裡也同樣很不平靜。
許多時候,明面上的針對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暗處的覬覦和謀算。
陸鉞自己是從屍山血海,陰謀詭計中歷練而成,生生死死於他已是常事。可這二十六個暗從對於蘇綿和母后來說,卻是一個絕對的威脅。
壽王手上的暗衛雖然沒有他自己所言的那般神通廣大,但地溝里的老鼠萬一逮著了機會,只怕就會張嘴咬人了。
可如今之勢,拼的就是誰更能沉得住,陸鉞喜怒無形慣了,此時卻仍舊忍不住面露慍意。
這隱患不除,哪怕壽王伏誅也總有後患,陸鉞不能忍受在自己家中時時有些陰溝里的臭蟲在試圖謀害他的家人。
「來人。」陸鉞嘴角掀起了一抹極為冰冷的笑:「將壽王請去內獄......」他一手搭在膝上,上身微微前傾:「五叔掌內事許久,想必也知道內獄裡頭的手段,聽說其間很多刑罰皆是五叔一言所創,如今正巧有了這個機會,就請五叔自去體會吧。」
陸鉞並無憤怒之形,可這幾句輕飄飄的話卻似一錐寒冰一下子錐入了壽王心口。
他不由地打了個寒噤,在自己反應過來之前就要挨頭往牆上撞去。
「五叔身份貴重,還是莫要輕言生死。」陸鉞看著被人敲碎了牙,折斷了手的壽王,抬眉微微一嘆:「是要好死,還是要惡生,這都是五叔自己的選擇,內獄慣有十八層地獄的名號,今日,五叔或可好好見識一番。」
「你如此殘暴......戾氣深重......不堪為主......」壽王嘴裡淌著血,面上近乎痙·攣了一般地扭曲抽動:「你不怕報應,你不怕報應!」
因著牙被敲碎了數顆,所以這幾句話雖則刺心,卻難免在駭人之中添了一份狼狽的喜意。
陸鉞卻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最後一個機會,這二十六人究竟身在何處。此時不說,將來就是說了也不作數了。」
壽王頭髮散亂地趴伏在地,也許只是一刻,也許過了良久,他竭盡全力地向著陸鉞所在匍匐爬去:「我可以說,但是我要......我要薛氏,我要薛素蘭......把她的生死交給我!」
第174章 將功折罪
大魏內獄所關押的都是一些與皇室關聯密切之人。
或是犯下重罪, 惹怒上位的侯門貴胄,或是所作所為,所知所曉於皇家有礙的暗罪之人。
此前內獄雖不在壽王掌握之中, 可他深得皇帝寵幸的那些年月里, 也沒少給這內獄執掌之人提供一些既狠辣又缺德的處刑之法。
人心至善,人心至惡,鬼神無稽,而惡人有存。
這麼多年裡,這內獄中關押的有罪大惡極之人,卻也有無辜被累之人。他們年復一年, 日復一日地被押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每日所能聽到看到的, 便是一出出的人間慘象。
先時得知陸鉞竟然敢將他這個王叔投入內獄之時, 壽王心中頭一個冒出來的就是極致的懼怖。
內獄十八層地獄的名號並不是假的, 饒是作為曾經的行刑者, 壽王也很少時時地到此來看一看自己所為的成果。
在陸鉞羽翼漸漸豐滿,漸漸掌握了這內廷實務之後,內獄已經空置許久, 而今日,此間所見的第一分血色, 卻是昔日高高在上, 視人命如草芥的壽王。
刑架之上隱隱存著些乾涸的血跡,壽王被捆縛其上上, 幾乎能嗅到那些般般血跡里腥臭的苦味。
那是經年累月沉積而下的人命孽障,無論罪有應得還是無辜受累, 他們的性命都無聲無息地終結在了這個陰森沉冷的地方。
內廷私獄, 本就是違禮法而設, 只是事關皇家,隱私之事多了,所以有些人,有些事也都見怪無怪。
壽王半闔著雙眼看著牢門處一雙雙積了灰的靴,曾經,他也如他們一般,高高在上,或厭惡或快意地看著一條人命終結在自己的手中。
壽王心中陡然湧上一陣心酸又恐懼的扭曲快意,他不由自主地低低笑出了聲來。
來吧,來吧,看看他這侄兒究竟有什麼手段,能從他口中挖出來那些皇族秘辛。
大不了就是一死,他即便是死了,也不會讓自己的敵人如了願。
仿佛看到那二十六暗從將鋒刃刺入蘇綿心窩的場景,壽王艱難地掀了掀唇,喉嚨里發出一陣「嗬嗬嗬」的獰笑之聲。
可這些從想像中艱難攫取的得意卻在下一刻盡皆化作了扭曲的猙獰。
壽王看著提裙而入,笑臉盈盈的薛素蘭,只覺心口驀地泛出一陣森森的冷意,讓他連皮帶骨都像是被千年的寒冰浸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