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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必回。」陸瑄撐著坐起了身,對著心腹太監一招手,勉力吩咐道:「教皇后去看,去管......」他大大喘了幾口氣,冷眼望向譚夢淑:「壽和的病不是一天兩天......朕心裡有數......就讓給朕診病的御醫去看......你......謝恩罷......」
若從宮中的邏輯和規矩來說,讓專門為皇帝診治調理的御醫去給一個小小昭容的女兒看病,這已經是莫大的恩賞。可宮中的規矩素來扭曲而森嚴,這樣順理成章,甚至是榮耀無比的事,卻偏偏像一根針,扎在了譚昭容這個為母之人的心上。
女兒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她那么小一點的時候,就是她一手抱著拉扯著長大。她自是心愛陛下,可女兒於她猶如心骨,萬死也不能舍。
往時皇帝如何待她,她都毫無怨言,可此時,眼見著陸瑄說完了這一番吩咐,便毫無介懷抱歉地重新躺回了榻上,譚夢淑一霎便覺心涼如冰,寒得她一顆心都要裂了,碎了,隨風而化。
「幸得壽和無礙。」蘇綿擱下了信,頭一回意識到什麼叫閻王好過,小鬼難纏。
譚昭容自己立不起來,又抱有一腔痴念。皇帝待她心意不明,莫說是愛了,便連寵都不知究竟有幾分,這麼著,底下的人有樣學樣,一味地明里暗裡作踐起人來。
壽和好歹也是皇女,一夕病重,竟然連個話都傳不進皇父親娘耳中,若不是母后多有照拂,早有預備,只怕壽和這會兒已經沒了。
「公主還小,身子又弱,說句晦氣話,這一日三病的,莫說是恩寵了,便連性命都不知能保到幾時,照奴婢看,便是如今公主和陛下迎頭遇上了,只怕父女倆也是誰也不認得誰。這麼著,誰肯替一個毫無前程的人鋪路安頓,宮中素來最擅長的便是落井下石,牆倒眾人推。」
這倒不是瞎話。壽和自幼體弱多病,皇帝見了她就覺鬧心,天家父女,便是每年宮宴上也不見得能見上一回。
只是皇帝也未免太過冷情,如此作為,也不怕寒盡了人心。
可見其人多麼有恃無恐,他只怕是篤定了譚昭容對他一片情深,無論如何都不會減弱半分。
「您也不必憂慮了,信里不是說了嗎,皇后娘娘已經將公主接到身邊照顧,焉知此番生死,不是因禍得福?」木槿將一盞溫熱的茶湯遞到蘇綿眼前:「皇后娘娘何等人物,這些微末小事,定不會有何變動為難。」
「只望譚昭容不是個糊塗的,莫要辜負了母后的一片心意。」算算日子,這信上所記之事已經過去許久,此刻,壽和公主大約已經在母后宮中好好地安頓下來了吧。
蘇綿一口氣喝下半碗,起身活動了活動腿腳:「還有兩日便到靈州境內了,咱們去查查行李,興許今夜就要啟程了。」
作者有話說:
第128章 家有悍妻
靈州確不如京都富庶繁華, 但也不似想像中滿目荒涼。
天高雲闊,自城外遙遙望時,這座城池自有一種蒼涼之感, 可甫一進了城中, 便能直面這遍地的人間煙火。
時已黃昏,天邊的雲燒的火紅熾烈,爛漫得教人心生震動。
再如何簡裝便行,陸鉞還是無可避免地要與此地一應要員稍加寒暄。
這一回他們所宿的是一處略顯粗狂的官家府邸。府院自與京都無法比擬,但一圈逛下來,蘇綿覺著這處是要比東宮開闊得多。
更重要的是這一處只是她與陸鉞兩個人的家, 縱外有虎狼環伺,這府院也是他二人一處悠遊天地。
照說這第一日, 大家都嚮往你好我好大家好, 即便是有事, 也得一徑地往後壓壓再說, 可今日這些靈州要員里,偏偏就有那麼一兩個「不識時務」的。
「已經打聽清楚了,今日來迎的這些大人中, 那兩個非得逮著殿下告狀的一為同知,另一個自己擠上來的是轄下一小縣的縣令。二人所告便是當地假以俠名收財攬富, 與污吏通的一些鼠犬之輩, 不值什麼。」木槿知道姑娘掛記,特意尋了個侍從打聽了一番, 大約也就是這麼個事兒,只是其中彎繞不似她所說的這樣簡單。
一地一風, 一地一俗, 饒陸鉞是個真龍, 也總得看清了形勢,方能行雲布雨,顛倒乾坤。
蘇綿點點頭,沒有再追問外頭的事,只是一應打理這府中安置,人員安排。
究竟不是自己的地界兒,眼下仍是以穩為要。陸鉞這一路所帶的明里暗裡的侍從護衛,皆是從沙場生死里歷練出來的,煞氣重,忠心也足。
只是再忠心,再恭謹的人也總要穿衣吃飯,若沒了這些腳踏實地的支撐,說什麼也是枉然。
陸鉞回府時已是月過中天,今日府中吃了安家飯,飯香肉足,此刻庭中餘熱尚未散盡,陸鉞越往裡行,便越能覺到一股無形的熱鬧。
非是人聲喧鬧,而是人心愜意,舒坦溫熱的熱鬧。
木槿一直守在外間,見陸鉞回了府,忙輕手輕腳地退出去吩咐廚房準備菜飯。
熱湯熱飯都是早早備好了的,幾樣湯盅煲了許久,眼下稍一掀蓋,那股溫香入骨的鮮甜便教人心裡不由生出了幾分倦懶的舒愜。
一夜寒風,便在這人間煙火里慢慢消弭。
到了新地方,蘇綿心中始終不安,門扇稍有響動,她便在迷糊間猛地清醒過來。
陸鉞眼見她目下泛著一點疲憊的青,微微一嘆,抬手摸了摸她的臉,卻到底沒有多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