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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過多隱瞞,開口之時眉眼之間卻帶著無法揮去的苦澀。
他的舊毒到底是提前復發了。
對於這個毒發的過程陸鉞已經十分熟悉,若是過往,他只會十分鎮定地安排好一切,然後一次又一次地在重重折磨中重返人間。
可如今他心中卻生出巨大的恐慌和無措。
他無懼自己的生死,卻怕蘇綿會稍有閃失。
他們好不容易看到了一點光亮,她的腹中還懷著他們的孩子。他豈能在此時陷入病痛,任她獨自傷神?
陸鉞頭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無能無助,即便他已經儘量安排好了一切,卻還是難免心生燥戾,慌亂無著。
在最初的心痛之後,蘇綿反倒是最先鎮定下來的。
她牽著陸鉞的手摸上自己的肚腹,笑吟吟地低頭親了親他的嘴角:「沒關係的,長風哥哥只是生病了,很快就會好,你不要怕,我會保護你的。」
她笑得是那樣溫柔而安靜,陸鉞忍不住閉了閉眼,只覺自己心口針扎一般地痛。
「現如今長風只是開始有了病發之兆,距離真正毒發總還有一些時日,我調些藥給他暫時壓一壓,咱們儘快往落月谷裡頭去尋落月花。」謝元沒有料到陸鉞會在此時毒發,這比先時的哪一次都要頻繁迅猛,也幾乎讓謝元有些亂了手腳。
蘇皓自廚下端了湯飯過來時便見蘇綿扶著門外的矮桌嘔得滿面淚光。
蘇皓臉色一冷,還沒等伸腳跑過去,就見連澄已經幾步上前,端了水來給蘇綿漱口。
外頭的風還有些涼,蘇皓的臉色卻比這寒風更冷。
雖知一切都非任何一人的錯,可看著小妹如此受苦,他心中還是無可避免地遷怒到了陸鉞頭上。
吐完之後蘇綿才將將緩和了過來,她對著連澄笑了笑,慢慢地坐在鋪了棉墊的石凳上。
「行了,你就在這兒待著,我進去服侍陛下用飯。」蘇皓的不高興絲毫不帶遮掩,蘇綿伸手攔了他一把,做了個「噓」的動作,然後拉著人到了一旁的小屋裡去說話。
蘇皓饒是心裡有火,也不敢在這時候和蘇綿耍脾氣,再加連澄在一旁拉著,他是滿心的窩囊卻連句重話都不敢說。
「二哥,你都要當舅舅了還整日拉著臉,到時候你的小外甥該以為你不喜歡他了。」
蘇皓冷笑了兩聲:「玥兒,你......」
「我知道二哥心裡偏著我。」蘇綿按著蘇皓坐下,笑眯眯地晃了晃他的手臂:「可是陛下待我當真極好,你如此遷怒就是有點不講理了,再說他如今還有些不適,你這樣不是給他增加心理壓力嗎?」
「你就會壓我。」蘇皓重重將食盒擱在桌上:「這......這都什麼時候了,他不知道咱們這是來做什麼的?居然還敢讓你在這時候有孕,真是......」
思來想去,也只有這一條是能勉強遷怒的了,所以蘇皓理直氣壯地說了出來,且絲毫不容反駁。
說到這個蘇綿就有一些尷尬了,因為如今有孕這件事若當真非得怪一個人,那她的責任應當比陸鉞要大那麼一點點。
「你好好說話,玥兒有孕,你彆氣她!」連澄先斥了蘇皓一句,這才柔聲細語地哄了哄蘇綿:「道理你二哥都懂,就是......」
「沒事。」蘇綿笑了笑,想了想,還是決定略略說那麼幾句。
「其實一直以來陛下也不希望我過早有孕,他甚至幾乎從沒想過要讓我冒險生一個孩子。」蘇綿輕輕撫著自己還未顯懷的小腹,笑得十分溫柔而平和。
蘇皓一怔,下意識想說「不可能」,但又想到往時所見陸鉞對蘇綿的在意和寵愛,一時也猶豫了。想了半晌,他還是硬邦邦地憋出了一句:「那你現在......」
「我們成婚後,為了避免有孕,其實一直以來長風他都在服藥。」
這個消息讓蘇皓有些震,有點驚:「他......服藥?」
蘇綿點了點頭:「避子藥寒涼,他從不讓我沾染,所以一直以來都是他在服藥避免我們兩人有孕。」蘇綿還進行了一下藝術加工:「那藥可苦了,他喝的時候都要哭了。」
蘇皓前一面震驚,後一秒呵呵。
啥藥啊這麼苦,能讓那寒著臉的冰疙瘩流眼淚,這就純屬是謠言!
但蘇皓顯然是個看重結果的人:「那我這小侄兒還能被你揣出來?」
這話也太難聽了,連澄從後頭擰了蘇皓腰上的一塊肉,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和玥兒好好說話。」
「再後來......後來長風要服用調理身體的藥,所以這避子藥就得先停了......」
蘇皓再度張口,被連澄塞進來一塊點心,順手從屋裡轟了出去:「我們女兒家說話,回頭我給你細說,別在這兒打攪。」
連澄心思敏銳又體貼,蘇綿感激地沖她笑笑,然後附耳隱晦地將她和陸鉞之間的事說了一些。
停用避子藥之後,其實陸鉞就已經不敢再碰她了,哪怕後來失控,也多半是她相引所致。
誰知道兩人只是稍稍親昵一下,就能真的揣上一個小孩兒呢?
有了這個孩子,蘇綿有過彷徨無措,卻從來沒有過後悔。
她愛著陸鉞,也從心底里疼惜這個孩兒。
說清之後,蘇皓心裡的芥蒂是暫時沒了,可擔憂仍在。
這茫茫雪原,舉目看似平靜清坦,可這純澈晴明之後到底是什麼,就得踏過之後方能得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