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頁
這位徐嬤嬤也算是皇后和太子的心腹,入宮之前, 母親曾告訴自己這位嬤嬤頗是可信, 要她禮敬倚仗,勿要拂了這個忠僕的面子。
因此在徐嬤嬤進房之前,蘇綿便已端出了笑臉準備與人客套寒暄,誰知兩人照了面,她還未及說話,就被徐嬤嬤這樣端肅的大禮驚得一時忘了詞兒。
「嬤嬤不必多禮。」蘇綿含笑端坐, 著孫嬤嬤將人攙扶起身。
徐嬤嬤四十來往年紀,雖無十分顏色, 但目光清正, 行止有度, 見之便覺溫厚可親。眼見著孫嬤嬤將人攙了起來, 蘇綿便吩咐木槿給徐嬤嬤加了個座兒:「嬤嬤是東宮老人,今後我還有許多地方要請教嬤嬤,禮敬在心不在行, 嬤嬤不必這樣拘謹。」
蘇綿本就不喜跪來跪去的禮節,每回有人拜她, 她也總覺著心裡不自在。況且她這個「太子妃」的職位不過是暫時的, 等太子身子好轉,她自然就要功成身退了。
「完璧歸趙」之事這位徐嬤嬤也是曉得的, 由此可見皇后娘娘對此人究竟有多麼信重,如此, 蘇綿這個「東宮臨時工」這麼無端端地受她大禮, 就更覺心虛底虛, 無所適從。
「娘娘慈厚,這是奴婢們的福分,可老奴卻不能仗著娘娘的仁心帶頭壞了規矩。」徐嬤嬤再三推辭,最後便不得不挨著邊兒搭坐著,慢慢地與蘇綿敘話:「如今東宮裡禮數簡薄,大不如從前,委屈娘娘了。今日娘娘勞累一日,稍後便可安歇。明日是拜天地諸神之禮,原本應當是太子殿下攜娘娘同往先祖靈位前祭祀供奉,如今禮部落了章程,這禮數自然也就減半,到時娘娘在重華宮中代太子一道拜祭天地諸神即可完禮。」
皇家禮數繁瑣,這一點蘇綿也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況且她獨個兒在此完禮,既鬆快又簡便,倒也沒什麼不好的。
「前兒皇后娘娘已經吩咐,教收拾出了一間廚房專供您差遣調用,有什麼少的缺的,不稱心意的,娘娘盡可指點,萬萬都遂了心愿才好。」
接下來又是一大篇子的詳盡安排和囑託,蘇綿一一聽了,到最後實在支撐不住,稍稍往傍邊兒扶手上靠了靠。
徐嬤嬤絮絮的話音兒戛然一頓,隨即自悔地皺了皺眉,而後起身行禮道:「老奴有些要緊話想單獨與娘娘說上一說,不知......」
「自然。」蘇綿對著孫嬤嬤點了點頭,孫嬤嬤頷首,帶著木槿雙福一道退了出去。
「娘娘今日辛苦,也怪老奴絮叨,耽擱了這許多時候。」徐嬤嬤瞧了瞧蘇綿的臉色,才低聲道:「有些要緊的事老奴已經知曉,卻不能不違禮多與娘娘說上一句。」
「嬤嬤說就是了,私下無人時,嬤嬤無需這樣拘束。」
「太子殿下舊疾復發後,皇上愛子心切,又怒奴才蠢笨,因此精心擇了數十僕從入東宮盡心侍奉。太子妃娘娘是東宮的主子,一言一行都在奴才侍從們的眼睛裡。這些侍奉的人個個生了七八十個心竅,精明不說,時時處處,更是細緻入微。因此,老奴不得不請娘娘暫將繁禮擱在一旁,夜間時候,還請娘娘與殿下同宿帳中,以避耳目口舌。」
蘇綿的瞌睡一下子就被徐嬤嬤這番話給驚飛了。
徐嬤嬤的話句句在理,從情從分,這都是不得不為的。可理智和感情總是兩回事。
蘇綿試圖掙扎,分別從「太子不愛與人接近」和「自己睡覺不老實」這兩方面同徐嬤嬤駁了一駁,可只消徐嬤嬤用那種十分瞭然又頗為理解的目光靜靜望向她,她的瞎話便再也編不下去了。
妥協之後,蘇綿不住地在心裡怒罵皇帝。差遣探子四處搜尋臣下隱私,時時監視探聽,這究竟是什麼齷齪愛好!這回可好了,人在自己屋子裡也不能全然放鬆,須得時時處處演戲入戲,生怕那些狗鼻子嗅出了動靜,回頭就藉機尋事,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徐嬤嬤說完了十分要緊的事,便很有眼色地快快退下,讓蘇綿儘早休息。
陸鉞並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人,縱然如今病重臥床,可周身氣勢絲毫不減,也不見絲毫自棄頹然,這樣的人,心深不可預測,目光又太過冷漠,蘇綿儘管對他有著滿心的敬佩,卻也不由從心底對他生出了些許懼怕。
上一回與他共衾是無奈之舉,且只有片時的工夫,可這一回兩人是要同床共枕一夜的,而且她睡覺真的不怎麼老實,還十分地認床,更不適應與人共枕......蘇綿仰頭倒在榻上,一時間就想這麼睡死過去,也就不必思慮那許多了。
「照著姑娘的吩咐,只讓咱們廚下熬了兩碗米粥,姑娘今日一日都沒怎麼用飯,這會兒就吃這個能行嗎?」
蘇綿望著孫嬤嬤手中提著的食盒,抬手摸了摸自己空蕩蕩的胃:「先湊合一夜,明天將咱們的小廚房仔細規整了再說。」她懶洋洋地趴在榻沿,明知這會兒該去更衣整束,卻還是被拖延的心思困在這裡磨磨蹭蹭。
眼見著粥都要涼了,她才挪到了圍屏後去將這一身披掛給卸了下來,然後單獨與孫嬤嬤交代了幾句。
孫嬤嬤訝然片刻,很快沉穩地點了點頭:「想來方才徐嬤嬤要同您說的就是這事了,徐嬤嬤這都是為了大局,沒辦法中的辦法,再說......」孫嬤嬤望了一眼排碗布筷的木槿和雙福,低聲道:「太子殿下究竟病弱難行,雖說咱們得了皇后娘娘的賞賜,但也不能在這裡盡拘著禮數,反倒壞了大事,還耽擱了姑娘出宮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