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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像是陸鉞身邊的親信吳世元的聲音,他曾隔著屏風與自己見過禮,陸鉞提起他時,語氣是少有的隨意和親近。
蘇綿聽到這話事關羅晟周瑤夫妻,便駐了步,微微蹙眉側耳細聽。
武威侯羅晟是忠勇純臣,這事蘇綿是知道的,只是她不曉得原來羅晟從前還曾處處與東宮為敵。
可彼時她看著皇后和陸鉞對羅晟之妻周瑤的維護和盡心相助,還以為縱然兩方並無深交,至少也是見面能夠問好的友好關係,卻沒料到這位武威侯竟然會是東宮的半個敵人。
事已關心,蘇綿雖不欲偷聽,卻還是忍不住豎起了耳朵。
救助周瑤她絕不後悔,即便是同為女子,也沒有眼睜睜看著她步入火坑的道理。
可這個羅晟是什麼情況,難不成這是個死腦筋,不管旁人怎麼對他好,他都橫了心地要去效忠那無德無能的庸君?
「羅晟於國有功,與孤立場相對,卻並無私怨,這話不必再說。」陸鉞低沉微冷的聲音緩緩響起,這樣冷冷的,沉沉的聲音讓人一時想到被煙雲籠罩的雪山峰頂,巍巍沉著,風雨不動。
「主子一片公心,不存私意,臣只盼著羅晟識些好歹,莫要用一顆牛心把自個兒一家子逼進死路里去。」吳世元說罷還是難忍怒意:「自樂仙郡君入宮,不知得了皇后娘娘幾番照拂,可到了今日,羅晟連一句感激之言也無,只怕主子的這一番好意最後都得餵了那無心的狗。」
「好了,這話咱們來來回回說過多少遍,有什麼意思?」談伯安笑呵呵地截了吳世元的話,悠悠道:「天下英才不知幾何,難不成咱們主子都能收歸掌中?你沒能明白主子的苦心。這些人肯不肯將心歸於東宮有什麼要緊,他們只消一心為國,大節不虧,那就不是什麼大惡之人。人才嘛,總歸都是大魏天下的,殿下要做的不是收服一人一心,而是平河山,安萬民,這一二人的小小心思,種種彆扭,不在殿下的眼睛裡。」
剩下的話蘇綿沒有再聽,她抱臂慢悠悠地踱回了寢房,心中不住想著陸鉞。
想他這個人,想他所行的事。
有時候她會覺著他離自己很遠,他的心這樣大,包容山河,勢吞天下。有時候她也會覺著他離自己很近,是枕側輕易便能依偎的肩膀,是夏日裡一陣涼涼脈脈的風。
她恨喜歡他,一日比一日更加喜歡。
也一日比一日更加敬慕。
陸鉞摒退隨從,搖著輪椅慢慢回房時,便見蘇綿皺著眉不停地抓著自己的手臂和脖頸。
他面上閒適的笑容倏斂,在開口發問之時已經快速借著輪椅行到了榻旁。
「怎麼回事?被蟲子咬了?」
蘇綿肌膚本就如雪如玉,這會兒被她自己抓得紅痕道道,猛地瞧去難免教人心驚。
「不是......」蘇綿依賴地伸出手臂給他看:「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方才我忽然覺著身上癢,可我沒有被咬啊......」
「不許抓了。」陸鉞將她雙手錮住,掉頭吩咐人去請太醫來給蘇綿看診。
「難道是對什麼東西過敏嗎?還是說咬人的蟲子太小了我沒看到?」一想到自己身上可能藏著蟲子,蘇綿登時頭暈目眩,心口一陣陣地泛起噁心。
她最討厭各種蟲子了,什麼蟲子都討厭,若真的是惹了蟲子到身上,她只怕三兩日都要吃不下飯。
「御醫還沒來?」承武已經差人去催了第三回 。他殺雞抹脖子地對著承文一個苦笑:「再磨蹭不來我怕咱們主子都要拆房了。」
「話多。」承文斜了他一眼,自己心裡亦是泛起了嘀咕。
平素這位主兒雖則威重令嚴,卻也不是喜怒形於色的人。偏偏今兒動了好大的肝火。照說御醫也沒磨蹭幾時,偏偏這一趟一趟得催,驚得滿宮裡人心裡都不安穩。
「怎麼樣?可有看到異狀?」陸鉞心緒不寧地駐在屏風之外,斂眉再三催問。
木槿雙福還有孫嬤嬤都在幫著蘇綿更衣細瞧,可無論怎麼瞧,也都看不出有什麼不對勁的。
偏偏這位小主子只是呼痛呼癢,一眼看不准就要上手去撓。
她身上皮膚本就薄嫩,有幾下力道使得狠了,便幾乎立時見著了血印子。
「罷了,都出去!」陸鉞聽得心煩,往時心裡的那許多顧忌也都被他一股腦兒拋到了九霄雲外:「到外間守著,御醫來了差人通稟,不許人隨意入內。」
往時陸鉞雖則孤傲淡漠,卻從不輕易動怒發威,今日他忍不住地露了幾分狠厲氣勢出來,便懾得人如同鵪鶉一般,滿心忐忑驚懼,不敢稍有違拗。
「沒事,出去吧。」蘇綿隔著衣衫不住地撓著手腕和脖頸,她心知如此十分不妥,卻還是痛癢難耐,難以自制。
孫嬤嬤等人見二位主子都這樣說,一時沒辦法。孫嬤嬤走到屋外,回身合上房門時,正見陸鉞驅著輪椅一逕入了屏風之後。
孫嬤嬤眉頭一跳,忍著滿腹的擔憂心驚,勉強讓自己鎮定了下來。
「再撓身上就要留疤了,玥兒最愛美,回頭癢止住了,只怕又要自己偷偷躲起來哭鼻子。」陸鉞眉頭壓得極緊,卻將自己的語氣放得很柔:「已經喚御醫來了,浴殿中也都準備妥當,讓御醫探過脈就去浴殿好好泡一泡,不怕,不會是蟲子。」
陸鉞見她雙目盈淚,滿臉的委屈和驚慌,心裡亦是一陣不安,難以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