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頁
「近年來宮中所出皇子皇女多有夭折,唯一留下來的壽和公主今年七歲,六皇子今年六歲,二人身體虛弱,不思飲食,日日湯藥,雖已盡心保養,卻還是......」蘇綿有些不忍心說出後頭的話,可就連太醫也難保證公主皇子能平安長大,她便是再不忍心又有何用?
「你疑心皇上服食丹藥,丹毒侵體,貽害子孫?」陸鉞思量片刻,點頭一嘆:「是我疏忽......」
「你不能把所有的錯處都自己擔著,這和你有什麼干係?」蘇綿護短慣了,一口氣把他的話頂了回去:「說這些都沒有用,你說他是不是......」是不是有毛病啊!
蘇綿還沒有忘記自己所在的是一個什麼時代,有些話是絕不能輕易出口的,她滿心氣惱,想了想,還是改了口,卻也仍舊陰陽怪氣:「他倒是想要延綿子嗣,可偏偏最後受罪的都是嬪妃和孩子,人家都是有病才不得不服藥養身,他這可好,沒病非得找著藥吃,藥是隨便亂吃的嗎?勞民傷財,害人害己。」
這話也沒比方才好聽多少,可蘇綿心裡實在是氣憤不已。
任誰看著兩個不滿十歲的孩子日日在生死線上掙扎,心裡都不會對罪魁禍首有什麼好感的。
「我雖已將點心方子贈給了淑妃等人,可......」宮中食材縱然已是精中取精,卻還是不及功德系統所出的菜蔬果肉,再加系統中的食材兼有調理之用,才會對六皇子等人頗有益處。
「辛苦了。」陸鉞見她氣得粉面薄紅,又覺好笑,又覺動容:「這事我會想法解決,你已經盡了全力,不必將這些事都背在自己身上。」
「我當然不會自尋煩惱。」蘇綿點點頭,雖然余怒未消,卻也知目下多思無益:「也沒什麼辛苦的,我做點心的時候多備一份也就是了,不算什麼。」
她搖搖頭,見陸鉞壓著眉,若有所思的模樣,也知他大約是有了思量。
「還有......」蘇綿將陸鉞推到桌旁,自己與他相對而坐:「殿下想來已經知道武威侯夫婦的事,樂仙郡君如今還在母后宮中,可無論是從公從私,母后都沒有理由一直留著她,所以我想了一個法子,就是這個法子有些冒險......」
「但說無妨。」
蘇綿一下子笑了開來。她將自己寫好的方子拿出給陸鉞看了一眼,又將自己的方法唧唧咕咕說了一通,最後為難道:「但是我估摸著他們都不至於太傻,一旦郡君出了事,只怕母后立刻就會惹來嫌疑,你現在方才好了一點兒,我聽談先生說......」蘇綿有些為他不值,心中卻也不得不對他生出很多的敬佩:「你為了安撫內憂,平定外患將自己的左右臂膀送出去了很多,如今你的身體還沒有完全好,若是這時候惹來猜忌和更多的針對,我怕你會應付得很是艱難。」
「可你還是與我說了。」陸鉞含笑望向她:「多謝,多謝玥兒幫我。」
如她所言,此刻若是幫助樂仙郡君解脫,他或許會惹來很多的忌憚,東宮也會迎來一陣的疾風驟雨。可若是為保一己安身而多有避忌,那他也不是今日的他。
她能明白他心中所想,能懂他心之所向,明知危險而無所畏懼,生死禍福願與他同擔......
陸鉞看著這個嬌柔得像是一捧盈盈綿雪的小姑娘,心中忽地一動,便生出些連他自己也難辨清的滋味來。
「沒什麼......這是我應該做的,殿下不必客氣。」這是陸鉞頭一次喚她的小名,她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勉力佯作無事:「那我就去做了,殿下要不要先做些什麼準備,免得人家找上了門來,我們還毫無防備。」
陸鉞笑了笑,抬手慢飲了一盞清茶。
風雨早已暗藏於東宮深處,早一刻起風,晚一刻落雨,都無甚分別。
稍晚時候,蘇綿在皇后宮中見到了武威侯的妻子,樂仙郡君周瑤。
她的確是個很特別的女子,尤其是眉心一點落梅記,更是靈秀天賦,貌美動人。
可偏偏這樣一個美人,如今風致凋零,蒼白瘦弱,像是一朵開到荼蘼即將隕落的花兒,周身都攜著一股讓人心驚的灰敗之氣。
周瑤一身素衣,脂粉不施,身在炎夏,卻似處於深秋隆冬,寂寥得教人從心底里生出寒意來。
她活不長久了。
這是蘇綿見到周瑤後最深刻的念想。
她忽然之間無比地痛恨厭惡那高坐金殿之上的天下之主。
他於天下蒼生何惠,到了連君臣恩德和為人的體面都不顧惜,任意地折辱昔日功臣,折辱這為家為夫不得反抗的無辜女子。
如今天下不平,不知多少武人喪命於敵軍刀下,若當今還有一點為國為民的心思,就不會做下這樣沒臉的事,寒了天下臣民的心。
「你不必擔憂,本宮既說了要保你,就會竭盡全力免你落入虎狼之口。」皇后氣度雍容,卻不見高高在上的姿態架子,顯得很是親切近人:「你如今這樣,讓武威侯和家中孩子將來何以自處?他們還盼著你能歸家團聚。」
「娘娘不必再安慰臣婦,您能保臣婦直到今日,便是到了九泉之下,臣婦也感念您的恩德。歸家團聚這件事臣婦早已不敢再想,如今只盼著能早從這些孽障中解脫,也算是一生的福分。」
皇后與蘇綿對視一眼,伸手輕輕按住周瑤的手臂:「死尚且無懼,又何懼掙扎求存?」她盯著周瑤的雙目,聲音放得很輕,問出的話卻很重:「若本宮與太子妃有法保你,卻要你容貌受損,身體有缺,你可願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