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頁
在這樣一個世道,便連那些王公侯爵也不過生死蜉蝣,周氏身為臣妻,即便心中有再多的不甘願,可為了那些不能捨棄的情義,她也必須是要入宮的。
「我也不知道。」蘇皓苦笑:「不過如今這位樂仙郡君仍在皇后宮中,皇上......未得一見。」
「那......」蘇綿期待地望向蘇皓:「皇后娘娘是不是想要保她?」
「皇后娘娘素來心存仁厚,品高德貴,周氏入宮受封,與皇后請安那日,便被皇后以教導之名留在宮中靜室之內,只是君威難測,皇后娘娘如今處境亦是艱難,自保尚且勉強,只怕也護不得幾時。」
蘇綿默默點了點頭,沒有再連番追問,只是在心裡靜靜地轉著念頭。
二人沉默間,馬車不知為何猛地停了下來,蘇綿不及防備,往轎壁上磕了個結結實實,蘇皓將她扶穩,警惕地將人護在身後,斂眉出言詢問究竟。
隨從很快打聽了消息回來,大略說了前頭情形,蘇皓聽罷,思量片刻,到底還是決定前去一觀。
蘇綿也戴好帷帽麻溜跟上。
蘇皓見身後跟了條尾巴,那些護從也皆不敢攔阻她,便定定瞧了她一眼,到底無奈搖頭:「那是什麼好熱鬧,也不怕衝撞了你。」
「我只是想瞧瞧,這天子腳下,究竟還有沒有一處明淨。」蘇綿握著蘇皓的胳膊晃了晃:「咱們家帶了這許多隨從來,教他們護著我就是了,無礙的。」
蘇皓心知攔不住她,只好前前後後仔細安排了一番,帶著她往人聲喧沸處去。
「二位也未免太過多事,睜大了眼睛好好看清楚,這契書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就是拿到公堂上我也沒有理虧的地方。」蘇綿與蘇皓匆匆趕到時,正見一個滿腦腸肥之人持著馬鞭,冷笑著與一颯爽女子對峙:「不過嘛......」那滿臉橫肉的男人忽然咧嘴一笑,目光輕薄地打量著那女子,整個人透著一股讓人極為厭惡的油滑膩煩:「若是你肯替她來給小爺我還債,那我就......」
他這讓人噁心的話還未說完,就被一鞭子抽在了嘴上:「去衙門就去衙門,我倒想瞧瞧你究竟有多大的勢,能一手遮了這京城的天!」
「好俊的身法!」蘇皓低低喝了一聲彩,蘇綿也不由微掀了輕紗,羨慕欣賞地向那女子瞧去。
此女著青碧衫裙,一頭烏油油的墨發梳作利落的馬尾,以珠環簪扣。她面目端秀英麗,一雙眼湛然有神,但看身姿,便知輕矯靈敏,觀其言行,便見爽落大方。這女子伸開一臂,警惕地護住她身後一形容狼狽的女郎,整個人幾乎繃成了一條銳箭,鋒芒刮人。
「好,好!你給我等著,我這就讓你瞧瞧大爺我頭頂上的青天!好臉給你你不要,回頭可別跪著求大爺憐惜!告訴你,就在這個地界兒,你爺爺說一,還沒人敢說二,別說我今兒個看上了這個小娘們,就是我現在要了她這條賤命,也沒人敢跟爺爺說個二話!」
「你在這裡給誰稱爺?」蘇皓將蘇綿安置在重重護衛之中,自己緩步踱了出去。他望向那男人腰上掛著的一副玄色令牌,瞭然抬眉:「區區小吏,敢於街市縱馬,鬧市奪人,不如我陪你上堂一游,也仔細地瞧瞧你究竟戴了如何一頂青天。」
蘇皓今日雖是簡裝便行,但無論是發冠還是腰間配飾,都並非尋常之物,加之其人氣度風華絕非泛泛,那男人雖然囂張,但總算還有些眼力,他沉默著打量了蘇皓半晌,彼時那般天地不怕的氣焰像是漸漸斂了,但面上惡色卻無絲毫消減。
「這位爺有禮。」那男人身後一個眉眼精利的書生站了出來,對著蘇皓恭敬行了一禮:「我等不敢在京城之中無故放肆,實在是這家人欠錢不還,幾番拖賴,我家主子性子火燥,將忍不住,才帶了人強來收債。幾位俠骨丹心,可世上的事總還要講一個理字,這白紙黑字,契約既成,我們是遵律行事,即便是上了公堂,也總是有些道理的。」
這無賴出來行惡,竟還帶了個通文曉字的倀鬼!蘇綿想到方才隨從所稟的那些話,又見這些惡霸無賴的險惡嘴臉,一時怒從心起,方欲開口,卻又聞一清潤男聲道:「欠債還錢,自來應當,如今我們也說了要替這位姑娘還清債務,如此,自是兩方俱清,合情合律,你主僕幾人既然是講理之人,就不當再如此糾纏下去,還是說,幾位根本對這些債銀無意,只是想逼死這一家子老老小小?」這番話說得不徐不疾,穩穩噹噹,如清泉入心,教人十分熨帖。蘇綿挪步到蘇皓身旁,探出腦袋仔細瞧去,見說話的是一粉面朱唇的男子,他舉動斯文,身形瘦削,仿佛並沒有功夫在身,神態之間卻自有一番凜然無懼之氣。
兩方各有說辭,但那倀鬼顯然是在強詞奪理。
蘇皓沒有與那無賴一夥爭論,只是看向被颯爽女子護在身後的女郎,溫聲問:「究竟如何,你盡可明言。」
那是個鬢髮散亂,憔悴不堪的女子,此時見到有這許多人來探問究竟,詢問善惡,她雖不知這些公子姑娘最後能否救得了自己,但她總歸已經走到了末路,也無甚可顧忌的了。
「奴婢名喚全娘。」那女子雙膝跪下,深深伏下了身去。
「你起身說話。」蘇綿不喜這樣動輒跪拜的禮節,她開口的同時,那俠女模樣的人也下意識地攙住了全娘,想要將她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