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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永貞合上稅收記錄,看向一旁正在練字的陸韶白,「我看金全勇從前都是徵用民房的,咱們可不能這麼幹。」
稅場不光是周邊兒人來交秋收稅的場地,還要起到臨時倉庫的作用,粟米生絲跟素色絲綢都怕水,蜀州天氣又多變,收來的東西不能露天放置,若是不徵用民房,就得找個合適的地方給東西遮風擋雨才成。
「正好鄧家村把帳篷都還回來了。」
陸韶白寫完「君」字最後一筆,將毛筆擱到筆洗里涮掉墨汁,「就叫他們拿帳篷過去搭場子吧。」
搭設場子的問題就這麼定下來,到了下午,石哲跟萬里風就帶著人從倉庫里朝外拉帳篷,岑永貞去了染坊那邊兒,負責監工的是因為被留下而滿腹怨氣的陸侯爺。
「老大。」七八中文首發www.7*8zw.com m.7*8zw.com
石哲搓著手湊到陸韶白跟前兒,賠著笑道,「老大您站這麼久辛苦了。」
「……有話直說。」
陸韶白橫他一眼,「跟誰學得這開口先拍馬屁的臭毛病。」
「嘿嘿,那是您讓我直說的啊。」
石哲笑得賊兮兮的,抬手指著士兵們正在搬運的帳篷,「這些帳篷真是好用啊,不透風不透水,結實又輕巧,好東西啊。」
說完,見陸韶白只是眯著眼朝前看一點兒接話的意思都沒有,石哲硬著頭皮繼續道,「真的好用,比從前在西北那會兒住的軍帳都好。」
陸韶白嗤笑一聲,斜眼看著石哲,「還想夸啥?一口氣夸完。」
「不不,不想夸啥了。」
石哲撓頭,「老大,我跟老萬就是想問問,這種帳篷還能再買著不?」
「想要帳篷啊?」
陸韶白蹲下來,順手從手邊扯根草塞到嘴裡,這種草葉最下端有一點甜味,算是他小時候最喜歡的零嘴之一。
「誒!」
石哲也跟著蹲下,憨笑著點頭,甚至還薅了一大把草送到陸韶白嘴邊兒,「想要帳篷!」
「把草扔了,我又不是你養的那些牛。」
陸韶白叫石哲的動作整笑了,吐掉那根草,「想要多少帳篷?」
「兩千頂!」
石哲眼睛一亮,脫口回答道,結果發現陸韶白沖他冷冷一瞥,立刻改口,「一千也成。」
岑永貞這次進的帳篷完全撐開後內部空間很大,一次住二十個兵綽綽有餘,石哲報這個數字本身就是漫天要價,就看陸韶白那邊兒能給他砍多少。
「去給我把秋收稅盯好了,別出岔子。」
陸韶白撐著膝蓋站起身,「做得好,就有帳篷,要是做不好——我把你揍成帳篷。」
石哲開心地一蹦三尺高,連聲喊著「您瞧好吧」。
兩天之後,蜀州所有縣城郊外,全都設好了用帳篷搭建的臨時稅場,一車車絲綢與生絲從四面八方運過來,在這兒登記上冊。
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現實總是如此,不管提前做好了多少準備,當一件事情真正進行時,就會出現各種各樣的意外,好比這群大頭兵,這會兒就被稅收比例給難住了。
同樣是生絲,分一等二等三等,同樣是絲綢,也分甲等乙等丙等,一份秋收稅,若是交二等生絲,需要上繳的數量就是一等生絲的三倍,絲綢也是一個道理,畢竟這些絲綢布匹都是農戶自家織造的,不是工廠統一生產,質量參差不齊。
之前這群大頭兵們哪裡幹過分辨生絲布匹等級的活啊,一時間個個頭大如斗,紛紛用快馬送信回山莊求援,岑永貞看到信嘆了口氣,坐上馬車又去了一趟知府衙門——第二天,各個縣城的稅官們就被臨時抽丁,開始來幫買撲大人收稅。
雞飛狗跳的七天過去,秋收稅終於收完。
往年秋收稅前後,蜀州隨處可見賣兒典女生活無以為繼的平民,如今卻氣象一新,大部分人家裡還留著夠吃到明年的餘糧,少部分糧食不足的,也沒到活不下去的地步,茶樓酒館裡又開始出現討論新買撲老爺的聲音,這一次不再有人質疑,一水兒的都在夸新買撲仁義,是菩薩再世,下凡來修功德的。七八中文天才一秒記住ωωω.78zω.còмм.⒎8zщ.cóм
岑永貞照例無視了這些聲音,她向來不在意別人的話語。
如今染坊倉庫里已經堆滿各地收上來的素色絲綢,一不做二不休,她乾脆出錢在染坊旁邊又買下塊地皮,在那裡蓋了一座紡織作坊來消耗收上來的生絲。
時間來到九月底,染坊的第一批布,終於可以出倉面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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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的白水河,水流比往日平緩了不少,夏日裡瘋狂抽條的水草與青荇隨著躁動的水虱一起潛伏回河底,自船上看去,河水清澈得宛如最上等的琉璃。
一隻瘦削而骨節分明的手自船舷探下,手中合攏了一半的絹扇劃開水面,同時劃碎了水面倒映著的那張溫文爾雅的臉。
在這秋高氣爽的時節,乘一條小舟自上流順水而下的,是一名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的青年書生,書生身著鴉青色直綴,頭束布巾,眉若遠山目似晨星,不管誰看了,大抵都要在心裡暗嘆一句好一個翩翩少年郎。
年輕書生抽回扇子丟到一旁小桌上,自腰間解下酒葫蘆拔開塞子飲了兩口,朗聲問道,「船家,還有多久到榕城?」
「小郎君莫急,過了前頭那道彎就是榕城的水域,不用半日就到渡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