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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潤之抬起四根手指比劃了比劃,「本地有兩家錢莊,一家是楊氏開的,另一家則屬於榮家,這兩家在北川鄉都開著糧行,東家,依我看,咱們不如找幾個面生的兄弟儘快去錢莊兌鐵錢過來吧,咱們家的糧行把價格壓得如此低,對方一定不樂意,恐怕會在這上面找算計。」
「……糧行錢莊都在他們手裡攥著。」
岑永貞沉吟片刻,嘴角一揚,「怪道的他們敢跟知縣對著來呢,這北川鄉的經濟命脈把在他們手裡呀——潤之,你去賴叔那兒支二百兩金子,拉著車隊過去兌鐵錢,若是兌,一切好說,若不給兌也不必糾纏,帶著人回來就是。」
「成。」
張潤之轉頭出門。
岑永貞把帳本合上,起身出門走到小院中,而後發現院子裡的照地燈都沒點亮。
是了,這種事從前是識銀忙活,來西北沒帶侍女,她又不想新買丫鬟,陸韶白便親自動手。
如今連陸韶白都不在身邊兒了,燈可不就沒人點了。
岑永貞回屋取了油燈油壺過來,為台階兩側的照地燈添好燈油點亮,暖暖的光燃起,雖只能照亮一小片土地,也好過外面漆黑一片。
三隻貓崽兒如今膽子愈發大了,趁著岑永貞出來也跟著朝外跑,發現了照地燈這新玩具後,便豎著三根小尾巴繞著它打起轉來。
岑永貞一直站在門口盯著貓兒們玩鬧,直到張潤之跟賴明提著燈籠走進院子才回過神來,「兌回錢來了?」
「……他們不給兌。」
張潤之臉色鬱郁,賴明看起來也頗為不忿,顯然此行並不順利。
「一點兒都不給兌?」
岑永貞彎腰抱起勾著她裙子要抱的那隻橘貓,訝然輕笑道,「這是要光明正大撕破臉嗎?」
從決意要趙知縣定下糧價開始,她就清楚自己跟北川鄉本地商圈間的矛盾是無法調和的,只是銀錢兌換對錢莊來說算是白賺銀子的買賣,她沒想到對方能連這個買賣都不做。
「榮家錢莊明說給咱們做買賣,一兩隻能兌三百錢,楊氏則連這話都沒說,只說想要兌錢,讓東家親自過去。」
張潤之氣得不輕,「這擺明了是欺負人呢。」
「呵。」
岑永貞輕笑一聲,「有意思。」
「東家莫急,我認識些小商戶,他們手裡該有鐵錢的,我去找找他們,看能不能在他們手裡淘換些。」
張潤之說著又要朝外走。
岑永貞連忙喊住他,「回來回來,大晚上的就別往外跑了,忙活到這會兒都還沒吃飯呢,先去吃飯吧。」
「可是沒弄到鐵錢,明天的生意怕是會受影響。」
張潤之有些焦急,「雖說咱們可以用戥子量過現鉸銀子找零,可這一來二去的,銀子耗損大不說,時間用得也多,總沒有零錢用得方便。」
百姓習慣這樣幾升那樣幾斗的買糧食,很難湊出整數的價錢,所以找零的數目不容小覷。
「山不來就我,我還不能去就山嗎?」
岑永貞笑著搖頭,「先去吃飯吧,吃完飯後,賴叔,勞駕你去找幾個會木工活的人來,店裡一共有幾樣糧食,就做幾樣新的量筒,一筒的量不多不少,剛好能盛夠一錢銀子的糧食,打明兒起,咱們岑氏商行的糧食就不按原來的升斗來算了,咱們按銀子算。」
按錢莊兌換的額度來算,一錢銀子相當於二十五枚鐵錢,就拿數量剛好的糙米來說,五個鐵錢一升,二十五枚鐵錢剛好買五升,那糙米那邊新做的量筒,一筒就剛好能盛放五升的量,以此類推,每個糧種都是按一錢銀子能買到的糧食來確定容量。
「按照銀子賣糧食倒不是不成,只是百姓不習慣這樣的新法子,會不會不買帳啊?」
張潤之總覺著心中沒有底。
「那怕什麼,百姓的消費習慣是可以刻意培養的,明天放出消息去,說咱們岑氏糧行開市大酬賓,但凡一次買夠一錢銀子糧食的,不拘買的是什麼品種,都有禮物送,買的越多,禮物越好。」
岑永貞說著看向賴明,「那批蜀州絲綢做的雙色帕子,還有隨車帶來的蕈干山貨,以及在蓮州淘換的一些特產,挑選出價格適當的都給擺到糧行里去。」
「活動搞上一個月,我保證整個北川鄉的老百姓只要想來岑氏糧行買糧食,兜里總要揣上一錢銀子。」
岑永貞慢慢撫摸著懷中的小橘貓,似笑非笑道,「張潤之,我給你撥一百兩紋銀,今晚多找幾個人,把銀子全鉸成一錢大小的,連今日收入的銀子也一併鉸了,明日搞活動時現場兌換。」
「這主意能成!」
張潤之到這才轉怒為喜,「東家這主意真是正!我這就去找人來鉸銀子!」
「那我這就去找人來做量筒!」
賴明也跟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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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中,陸韶白一腳深一腳淺淌過眼前這片軟泥潭,數十隻此前從未見過的黑色蚊蟲圍繞在他身邊嗡嗡鳴叫,奈何被他戴著的特殊帷帽擋住,無法近身。
在他身後,曹小七與另一名玄虎軍互相攙扶著,也在小心翼翼走著,身上都戴著同樣的帷帽。
「幸虧嫂子堅持給準備了這個網帽,不然現在只怕要被蚊蟲咬成篩子。」
曹小七一邊走,嘴上還不得閒,「老大,不瞞你說,之前我還覺著嫂子杞人憂天來著,冬天的大西北,哪裡來的蚊子呀,嘖嘖,沒想到還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