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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什麼呆呢?」
陸韶白鋪完地鋪,回頭發現岑永貞正兩眼直勾勾盯著床板不知魂游何處,於是走到她身邊兒問。
「在看新買到的東西。」
岑永貞在探索意願上填寫下玉米,點擊開始探索後關掉系統界面,「蜀州的莊子地方大嗎?」
「還成吧。」
陸韶白活動著左肩,「莊子蓋在山裡,地方大是大,但平地沒有幾畝,你這次進的什麼東西,要在莊子裡養?」
「牛,還有活魚。」
岑永貞脫掉軟鞋窩到床上去,揪開一床薄被給自己蓋到身上,「數量還不少,東西來歷不好講,在你莊子裡養沒問題吧?」
「沒問題。」
見岑永貞像是要睡了,陸韶白走回地鋪位置去開始做單臂伏地挺身,「我手裡的人嘴最嚴實,你放心就是。」
「嗯,那樣最好。」
岑永貞側身躺下。
「你要睡的話我把蠟燭熄了。」
陸韶白復健運動還沒做完,聽著床那邊窸窣聲響便開口問道。
「不用,你鍛鍊吧,我不睡,就是先躺著。」
岑永貞把手墊到枕頭下面,前世常年伏案工作讓她的頸椎時常鬧妖,所以入睡時習慣用手來調整枕頭的高度幫助放鬆頸椎,這輩子雖然脖子沒病,但習慣改不掉。
房間裡一時安靜下來,她靜靜躺在那兒,看著陸韶白不斷重複著單一的復健動作,儘管他此刻穿得還算嚴實,但岑永貞腦海中無可遏制地回想起了山洞中的那兩夜,想起陸韶白肌肉結實又遍布舊傷的身材。
用現在的話說,這就是典型的脫衣有肉、穿衣顯瘦,是在女性中很受歡迎的一個類型呢。
岑永貞發散著思維。
此時陸韶白做完最後一組復健運動,起身拿了根布巾擦拭臉頰上的薄汗。
岑永貞忽然出聲問道,「陸韶白,你上過戰場嗎?」
「我是在戰場上長大的,你說呢?」
陸韶白把布巾搭回臉盆架上,「七歲時我就跟著我爹上陣殺敵了。」
七歲就上戰場……難怪落下那一身大大小小的傷。
在和平年代中長大的岑永貞想像了一下陸韶白幼年時的生活,覺得有些想像不能。
她七歲時在幹什麼?
坐在班裡學拼音生字加減乘除?
課間跟朋友們熱烈討論昨天看過的動畫片?
關心著媽媽今天又做了什麼好吃的,或者今晚能不能跟弟弟搶到電視使用權?
七歲的她仿佛還活在童話里,但七歲的陸韶白,已經拿起武器,跟父親一起上陣廝殺,每天徘徊在生死邊緣。
「那么小就打仗,你不害怕嗎?」
岑永貞盯著眼前的男人問。
「那時候根本不知道怕是什麼,只知道不打仗就會死。」
陸韶白聲音微沉,「其實在戰場上待久了,就會覺得連死都不是一件可怕的事,畢竟它每天都在發生,敵人,戰友,平民,每天都有認識的不認識的人在死去,一場戰爭打到最後,人都是麻木的。」
麻木地活著,麻木地戰鬥,最終麻木地死去。
「值得嗎?」
岑永貞這句問話聲音很輕,輕到她自己都不曉得是在問陸韶白還是問自己。
但陸韶白聽見了,還衝她笑了笑,「值得啊。」
「驅除強虜、趕走占據我國疆土的敵寇,百姓就可以休養生息安居樂業,再不必家破人亡,不必流離失所,我爹說過,每一滴流出去的血、每一條拼出去的命都是值得的。」あ七^八中文ヤ~⑧~1~ωωω.7\8z*w.còм<首發、域名、請記住
當年二十一歲的陸靜忠,一桿□□一腔熱血,率軍退敵八百里、連復大梁十六城,自此一戰成名受封定國候,特准三代無功不降爵。
那是他此生最榮光的時候,但在陸韶白的記憶中,那個男人並未因這至高無上的榮譽而開心太久,他每日仍眉頭緊鎖,憂心著西疆戰事,牽念著被戰火所累的無數百姓。
「打仗不是為了功名,也永遠不要為了功名去打仗——這句話我爹跟我說過很多次。」
陸韶白眨了眨眼,忽然抬手一揮打滅了蠟燭。
但岑永貞還是看到了他眼眶裡一閃而逝的濕意。
「你爹他……是個英雄。」
默然片刻,岑永貞在一室黑暗中緩緩道。
「是的,他是個英雄。」
陸韶白傳來的聲音有些發悶。
「你也是。」
岑永貞忽然接口道,「韶白,你也是個英雄。」
年幼時便隨父出征上陣殺敵,如今一肩扛下玄虎軍重擔卻從無一句抱怨,身受重傷仍沖入火海將她救出,不管是哪個他,都配得上英雄二字。
陸韶白許久沒有回話。
唔……她是不是說錯話了?還是不該提這個?
岑永貞悄悄開始自我反省,然而反省到一半,身旁忽然一沉,緊接著她便被箍入一個溫熱的懷抱中緊緊鎖住。
「……喂,陸韶白?」
岑永貞下意識抬手去推,結果卻被抱得更緊。
「叫我抱一會兒。」
陸韶白的聲音自頭頂傳來,「就一會兒。」
感受著自對方胸腔透過來的劇烈心跳,岑永貞沉默片刻,便緩緩將臉頰貼上那副結實的胸膛,手更是大大方方繞到背後回抱住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