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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肉類,她還送給秦剛一些青稞饅頭跟青稞糌粑,講明這些是青稞的製品,讓他們對來年多添點兒念想。
人最怕絕望,一旦有了念想,再苦的日子也能琢磨出點甜味來,岑永貞現在要做的事,就是往這群被苦難折磨的人群心裡,種一些名為希望的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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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隊在蓮楓縣一共停留了三日,交割完糧食與物資,他們便再度啟程,前往北川鄉。
從蓮楓縣到北川鄉有官道可走,天氣不鬧妖的話,五六天就能到,車隊剛走了小半天,張潤之又在馬車外面求見。
「這小子又有什麼事兒啊?」
兩人對了一眼,陸韶白將手中地圖朝前一推,岑永貞熟門熟路拉開炕幾自帶的小抽屜把圖紙卷好放進去。
「進來吧。」
陸韶白揚聲道,片刻後,車廂門從外面拉開,張潤之披著一身薄雪走進來。
「外面又下雪了?」
岑永貞瞅著張潤之的斗篷道,「可是前方路況不好?」
「不是,雪下得不大,今天趕路不會有問題,小生此次前來,另有他事。」
張潤之搖搖頭,隨後衝著陸韶白鄭重揖了一揖,「東家,不,您不止是東家,東家自稱姓陸,小生斗膽問一句,東家與當年威震西北的定國候陸靜忠可有關係?」
陸韶白跟岑永貞一時都愣了下,忍不住又對視一眼。
「你為何作此猜測?」
陸韶白失笑問道,「我不過一介商賈,如何能跟定國候攀得上關係。」
「若是尋常商人,可能僱傭強者不畏賊匪,可能重情重義不忘難中故人,但絕不可能不計得失,將整整六萬斤糧食拱手相送!更不可能連明年春耕的糧種都為百姓備下。」
張潤之作完揖,一撩衣擺沖陸韶白跪下,「小生雖一介布衣,但也有幾分力氣,有心投身於東家麾下,不求建功立業,只求能自胡虜手中奪回疆土,庇佑我大梁百姓!」
陸韶白起身扶住他的胳膊,沉聲問道,「如今朝廷從上到下全都重文輕武,你卻想投筆從戎?」
「縱識得千般文字,寫得錦繡文章,卻不能換來一米一粟,救不回一條性命……」
張潤之抬起頭,目光堅定無比,「我要棄文從武,以血肉之軀保大梁河山!」
陸韶白笑了,手上稍一用力將人扶起,「先生高義。」
張潤之臉上登時浮出喜色,但陸韶白緊接著又道,「不過我手下的軍隊,可不是想入就能入的——先生知道二虎子吧。」
「知道。」
張潤之自然認得二虎子,西戶村的孩子加入商隊後,終日都跟二虎子玩到一處,那小子儼然是個孩子王。
「你跟二虎子比一比身手,若是能把他打敗,你就可以加入我的麾下。」
陸韶白道。
張潤之眼睛慢慢瞪圓,一臉的不敢置信,很顯然,他以為陸韶白是在開玩笑,或者是敷衍,「二虎子只是個孩子……」
「他可不是尋常的孩子。」
陸韶白打斷張潤之的話,「他是個合格的兵——怎樣,張生敢跟二虎子比比嗎?」
「敢!」
張潤之用力點頭,「我比就是!」
一直坐在座位上靜觀其變的岑永貞嘴角微微揚了一下,又立刻扯平。
對於這場比試,陸韶白沒有大張旗鼓宣揚的意思,只從前面馬車上喊來二虎子,帶著兩人往車隊後面去了,過了有一刻鐘,馬車一停,門帘一掀。
岑永貞放下手中雜記抬眼看去,先進來的是陸韶白,表情看不出什麼來,但跟在他身後的張潤之灰頭土臉神情頹喪,頭髮上還掛著幾根枯草,一看就知跟二虎子這場比試沒過關。
陸韶白解開斗篷往岑永貞身邊兒一歪,沖張潤之道,「坐吧。」
張潤之輕嘆一聲坐到旁邊的客座上,「慚愧。」
「你雖是成年人,但多年寒窗苦讀,講究的是學識而不是手腳功夫,二虎子雖年少,卻是打小在軍營里泡大的,你比不過他並不可恥。」
陸韶白哈哈一笑,「先生若想要從胡虜手中奪回失土庇佑百姓,其實也並不見得非要從軍,我這裡有條明路,不知你可願意去闖一闖。」
「還請侯爺指教。」
張潤之自是求之不得。
陸韶白微微一笑,將目光挪到一直坐在旁邊看熱鬧的岑永貞身上,「夫人,交給你了。」
他口中說的明路指的便是跟岑永貞一起經商,張潤之雖是科考出身,但腦筋靈活不死板,不但能放下身段經營商賈之事,還為人仁義,是個難得的好苗子。
岑永貞笑了笑,十分自然地接過話去,「張先生,我知道你此刻的心情,恨不得能拋頭顱灑熱血守衛家園,但家園光靠士兵是守不安穩的,不然西北也不會短短几年又變成今天這樣子,要整個國家富足強大起來,才有可能迎來真正的和平。」
「可要整個國家都富足起來根本不可能。」⑦⑧中文全網更新最快ωωω.七8zω.cδм
張潤之下意識反駁道,「貪官污吏苛捐雜稅,重重欺壓之下百姓苦不堪言,哪裡還有機會富足起來。」
「當初章群說西戶村都是叛賊,下令要人『見則誅之』,這規矩對西戶村的倖存者來說嚴不嚴苛?」
岑永貞很輕易地將話題打回給張潤之,「我覺得很嚴苛,幾乎可以說是不留活路,可孩子們活下來了嗎?——他們活下來了,因為有你,所以我相信事在人為,再嚴苛的規矩,也總有一絲出路可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