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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漪漪再看到他這副模樣,忽地滾下淚來,一直以來高高在上的偏見消弭於無形,她切切實實地體會到這是與她,與阿寅一模一樣的人。
他們同樣有細膩入微的感情,同樣有欣賞美的能力,甚至在某些方面超越了她。她又憑什麼不將他們當作同類?憑什麼有著高人一等的優越感?
鋪天蓋地的情感撲面而來,談漪漪終於不再是同情,而是徹徹底底地感同身受,能將他們當作身邊每個人,再忍不住嗚咽起來。
周寅輕輕牽住她的手安慰她,沒有說話。
一曲唱罷,門外藥童正好取藥回來,將藥包遞到鹿鳴手上,鹿鳴又交給老者。
「這是……」老者訥訥。
「謝謝你們的歌。」鹿鳴不冷不熱,「雖沒得治,煎服能讓你舒服些,也能活久一點。裡面是七包藥,每包分作三份,劑量已經配好,早中晚各服一次。」他語速很慢,說得清楚,藥直接分好,讓不識字的百姓容易記住如何取用。
「郎中大人,要多少錢?」杏兒怯生生地問,「還有衣裳。」
鹿鳴看她一眼:「不必。」
杏兒尚且猶豫,老者卻說:「這不能收。您肯為我瞧病已經是天大的恩情,怎麼能再要您的藥?」
鹿鳴淡淡:「也不白給,我要另開一家報館,你家若方便,讓她來做工,工錢照付,不是力氣活,就跑跑腿。」
老者一聽便明白了,這是個面冷心熱的好郎中,分明是給了杏兒一條活路。哪怕他日後不在人世,杏兒也不會餓死。
杏兒還不明白,老人卻拉著她一起下跪磕頭,這次怎麼攔也讓人攔不住。
滿室謝謝。
送走父女二人,鹿鳴得空處理談漪漪的帳目之事。
談漪漪剛哭過一場,興致不高地將最後幾本上幾點錯誤之處指給鹿鳴,由他來判斷。
鹿鳴聽她說罷自己重新計算一遍,發現她實在敏銳非常,所發現的錯漏就是錯漏,沒有一處是誤判。
只不過他並不會在人前露出滿意的神色,只是輕輕頷首。
談漪漪卻道:「鹿神醫,那份工錢您不用給我了,就當給今天那對父女付藥錢。若是不夠,我還可以再補。」她心一直難安,想為他們做些什麼。
鹿鳴也沒拒絕,只說:「二錢多了,一會兒再退你些。」
談漪漪鬆了口氣,只聽他繼續說:「還有一事,想請談女郎幫忙。」
談漪漪抬眉:「什麼事?」
「方才我也說過要再開一間報館,報館帳目希望能交由談女郎打理。」
談漪漪驚喜,很快又冷靜下來:「可我要入宮做伴讀。」
「二次合作,我對您放心,無需你只有在館中才能處理帳目,也不是需要日日處理,只怕帳目冗雜,影響你……」
「沒關係!」談漪漪打斷他的話,卻是看向周寅,這才明白她上午說的會更高興竟是這個意思!
作者有話說:
終於要正月十五了!
寫父女二人是和上一章光祿大夫做對比,文字屬於任何人,不是高高在上的
第84章
三五夜, 月正圓。
百炬耀耀,魚軒蒞止,玉樓金殿, 貝闕珠宮。紈扇香風, 擊鼓吹簫, 飛燕遊龍。
宴正酣時,趙大夫撫掌, 絲竹之聲頓絕, 美人披帛飄飄, 自兩側退去。眾人自酒漿之中抬頭,精神一振,知本次文會的正題要來, 即作文。
文會文會,自然是有文章才能被稱為文會。
「諸位大駕光臨,蓬蓽生輝。」趙大夫樂呵呵地起了個興, 參與文會眾人登時連連笑稱「不敢」。
「我便不多說惹人厭的套話,咱們直接進入正題。」光祿大夫目光從每人身上逡巡而過, 和善又帶著威壓。
眾人齊聲稱:「是。」
「今日上元佳節,詠月之詞古來不絕,此次便不以玉蟾為題。」光祿大夫執起茶盞淺抿口茶, 心中遺憾自己痛風不能沾酒。
他身旁的老僕見他不自覺看酒, 刻意板著臉小聲提醒:「鹿神醫說了您不能用酒。」
趙大夫同樣低聲回答:「哎, 知道了,我只看一眼。」老僕提到鹿鳴, 他便想到虎報。想到虎報, 他便樂了。
人們靜靜聽著, 已調動起自己大腦, 在腦中掠過多年來寫元宵佳節的好文章來,試圖讓自己沾酒的腦子變得靈光。因坐得遠只見趙大夫心情不錯,便盼著他不要出難題。
坐在人群中央的林家父子錦衣華服,人模人樣,胸有成竹。
林大儒借著飲酒同林詩藏道:「今日是你揚名京城的好時候,昨日我已經派人找趙大人身邊伺候之人探聽過今日文會主題,你且照舊安心背你妹妹寫的三篇文章就是。我已求過趙大人,趙大人雖未明說,但與我通消息那伺候之人親口說只要你今日好好表現,趙大人便收你為學生,說得很確切的樣子。」
林詩藏聽他提起林詩蘊面色便要扭曲,待聽到後來趙大人有意收他為徒便忘卻自己是靠林詩蘊的文稿揚名,眉飛色舞起來,整個人發起燥熱,直想將衣衫除盡。
若真能做光祿大夫的門生,他便有機會踏上仕途。光祿大夫久居官場,門路也廣,講起文章更是別具一格。他雖並不是什麼天才,只要搭上這條線,熬也能熬出個功名來。
如今他長期不科考一事在文人學子中已經引起不小的風波,有人說他故作清高,有人說他並不會寫經義文章,還有人誤打誤撞猜到真相,說他並沒有真才實學,都靠別人代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