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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既然這麼說了, 皇上便明白為何太醫們久久診不出端倪。
毒都不是他們大雍的, 要如何才能得知。但這些人身為太醫, 本該比尋常醫者要更加博學,這時候卻讓一個小郎中將問題指出, 當真是白養活他們了。
何況這小郎中還說治不得只是因為時間晚了。若是他一病便請他來看, 豈不是說他有可能好的?
一念及此, 皇上更是心有不甘, 不甘自己就這麼死了。可是再不甘也沒用,壽數之事,有心無力,於是他更要將那個下毒之人抓出五馬分屍大卸八塊!
鹿鳴猶豫了一下,最終嚴肅開口:「如果我辨認不差,這應當是戎狄皇室的不傳秘藥。」
皇上頓時肅起臉來,咬牙切齒:「戎狄?!」這下倒是都能說的通了。
崔驁還活著時就曾傳信與他提過戎狄大軍往往行事先大雍一步,仿佛中央發出的軍機戎狄比他們還要先知道一步。
這話便是在暗示皇上身邊或許有戎狄的奸細,為戎狄傳遞軍情。
皇上曾徹查幾次並沒查到究竟是何人在與戎狄聯手,但那人顯然也發現了皇上的動作,收斂許多,更不好查了。索性後來泄密的事漸漸少了,叫人能夠姑且放下心來。
而此時鹿鳴舊事重提,頓時讓皇上想起此事。他現在能夠無比確信,自己身邊的確是存在一個戎狄的奸細。
這奸細不止試圖竊取軍機,還想要了他命!
皇上越想越怕,恨不得能夠立刻抓住這人。但他已有的條件實在是太少太少,那人如今已經下毒成功,只怕正是冷眼看著等他死訊。
而他一死,大雍亂上一陣子是必然之事。
皇上越想越遠,牙關不自覺死死咬緊。那人圖謀的不僅是他的性命,更是大雍江山!
他一死,那人定然要與戎狄裡應外合發難,大雍危矣!
皇上越想越發駭然,目眥欲裂,頭大如斗。眼下他生死已經是不再重要的事,要緊的是儘快將奸細揪出,不能叫大雍就這麼沒在他手上。
「你可有什麼法子……」眼見著鹿鳴將要拒絕,他急忙將話說完,「將向孤下毒之人抓住?」
鹿鳴再度搖頭:「我並不精於此道。」
皇上對他也生不來什麼氣,如今他這樣氣人的態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將大雍的蛀蟲抓住。
只聽鹿鳴繼續道:「但這秘藥只有長期用之才能漸漸生效……」
「要多長?」皇上追問。
「您的程度,服藥起碼已經兩年。」鹿鳴有問必答,這是周寅給他的任務。
皇上聞言更是對此感到不可思議。兩年了,他卻毫無察覺,也正說明這人在他身邊藏了至少有兩年之久!他不禁神經質地猜測起害他的人究竟是誰,能在他身邊蟄伏至少兩年而不被他察覺……
他狐疑起來,只覺得每個人都不可信,誰都可能害他。
而在他挨個懷疑時鹿鳴又說:「這藥無色無味,卻需要人日日用服才能生效。您應當日日都與此藥有所接觸。」
皇上手指抓緊了身上蓋著的錦衾,喉嚨中發出含混的嗬嗬聲,顯然是因為有痰。他聲音終於清晰了些,只叫著一個字:「查!查!」他情緒激動,很難不讓人懷疑他又要吐血。
「是,查。」大太監忙安撫陛下,求救一樣看著鹿鳴,也不知道是該盼著他說還是盼著他閉嘴才好。
方才他一句話都沒敢插嘴,卻是聽懂了這位鹿神醫在與陛下說什麼,頓時是覺得毛骨悚然。
有一個人一直藏在他與陛下身邊,與戎狄勾結,並向陛下下了手。他越想越是害怕,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招惹過那人,有沒有也已經染上什麼毒了。他惴惴的,只想著什麼時候有空出宮一定也讓這位鹿神醫為他看看。
過去他是瞧不上這樣的民間草台班子的,現在是萬萬不敢小瞧了。
鹿鳴似乎是終於說無可說,最後道:「陛下,我學藝不精,無法治您身上的毒,至多以針灸之術為您減輕痛苦,但並不能延緩……」
他句句都讓旁人聽著驚心,人們都明白了他是個怎樣老實耿直的郎中,他竟然連半句場面話也不會說,甚至專揀人痛處說。怪不得他只能當個民間郎中,這樣的人做太醫只怕是要憑著一張嘴就將達官顯貴都得罪完的。
太醫們根本不敢看皇上臉色,如今最讓皇上掛心的就是壽命一事,偏偏他治不好還要一直哪壺不開提哪壺,皇上的心情只怕因為他糟糕透頂。
眾人都豎起耳朵,想著皇上是要發落鹿鳴了。
然而皇上卻對鹿鳴道:「你有心了,便為我針灸吧。」這話的確讓人意外,皇上竟然不生鹿鳴的氣!
「是。」
實際上這也很好理解,因下毒之事,皇上如今誰也不敢相信,看誰都像是在這兩年之中暗害他之人。
如今他能完全信任的,一個是沈蘭珏,另一個就是鹿鳴。
沈蘭珏哪怕不與戎狄勾結,日後也是由他繼承大統,他完全沒有這樣做的緣由,況且這立馬也是他找來的,若是鹿鳴不說,他只怕到死都要蒙在鼓裡,還不知道自己是因什麼而死,因而他能信的,攏共也不過這兩人。
至於讓鹿鳴為他行針,減少痛苦是一個緣由,另一個原因是他已經想出一個主意來抓那下毒之人,只是手段要偏激些。
他顧不上許多,犧牲任何都是為了先抓住那人。他死前抓住那人才有用,不然待他死了,大雍一亂,誰知道那人會不會金蟬脫殼離開或是再度蟄伏,沈蘭珏要再抓他簡直是難如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