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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夫人如今年紀大了,自然不能再像過去一般親養親喂,謝薇在偏房中由乳母照顧餵養,如此大人小孩都能休息得好些。
她尚且無法自己大動,由嬤嬤為她擦洗更衣後才勉力試著靠坐在床上,只是牽扯著身下傷口疼。哪怕她已經經歷過五次這個時候,她依舊適應不了剛生產完這段時間。她什麼也做不了,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這讓她感到自己沒有絲毫尊嚴。
且這個時候總是很容易胡思亂想,譬如說她現在就在胡思亂想。
「對了夫人,周女郎正在外間。您睡下後不久她便過來了,見您在休息,她也不許人打擾您,便一面習字一面等您醒過來。其間二女郎和三女郎都來過一趟,略坐了一會兒,見您未醒,去瞧了瞧小女郎便去由女夫子教習著念書去了。」嬤嬤開口便是誇讚,顯然周寅的所作所為很令她滿意。
謝夫人正有事要與周寅商議,聽說她來,不由道:「快請她進來,下次直接叫我起來就是。」
嬤嬤一面吩咐著小丫鬟請周寅進來,一面為謝夫人將抹額戴好。
正是夏季暑熱,謝夫人卻坐在一床床被子中央被團團圍住。便是出汗也不得吹風,再由嬤嬤擦洗就是。
周寅自外堂入內,含著清淺笑意叫道:「舅母。」
她依依到床頭來,已有丫鬟為她挪了椅子讓她坐下。她輕輕道一聲謝,這才從容坐下,關切問道:「舅母今日感覺如何?可有哪裡不舒服的?若有不適切莫忍著,定要說出來。」
看周寅殷殷囑咐,謝夫人心中熨帖,打趣她道:「瞧你這樣擔心,如小郎中似的。」
周寅微笑道:「這是鹿神醫叮囑的。」
謝夫人心漏一拍,過去說到鹿神醫時她心中只有感激。今日太子之事一打岔,她不由去想鹿神醫是不是對他們阿寅有所不同。好像是有些不一樣的,又好像一樣?
她微微走神,抬眸見周寅乖巧地坐在原處,心裡一軟,頓了頓道:「我有話對女郎說,你們都先退下。」
伺候的下人們紛紛到外間去,將內室的門一併帶上。
周寅一下子變得有些忐忑,眨巴著眼看向謝夫人,不知是發生什麼事了,一瞬間甚至帶上了先自責。無論發生什麼,她總是先從自己身上找問題。
看著她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謝夫人立刻安撫道:「倒也不是什麼大事。」
周寅猶疑地望著謝夫人問:「那是?」
謝夫人道:「今日一大早謝家便收到許多禮物,其中有王家、崔家、宮中、甚至還有烏斯藏國送來的禮物。」
周寅隨著謝夫人所言漸漸露出滴水不漏的驚訝神色,像是也對這樣送來禮物的人選而感到驚訝。
謝夫人瞧見她的神情不由一愣。旁的不說,且看她這樣子便是不知這些人送了禮物來,甚至沒想到他們會送禮物過來。
「舅父為人令人敬佩。」周寅看來是以為這些人因謝大人而贈禮。
謝夫人口中一干,舔了舔唇,不知道該怎麼同周寅委婉提及。倒是周寅見著她下意識舔嘴立刻起身去倒茶來,又親手端了茶送到她唇邊。
謝夫人感動於她的細心,更不好提,淺抿了一口茶才道:「你舅父平日與他們並無來往。如過年時那樣,他們大約是因為你才會送了禮來。」
「因為我?」周寅驚訝不已,不可置信。
「太子殿下送來禮物時特意說了並非為太子身份賞賜,而是作為你的同窗賀喜。」謝夫人憂心忡忡地望著周寅道,盼她能明白話中深意。
周寅卻一無所知的樣子,而後恍然大悟:「舅母方才只說世家,我都沒能反應過來。」
謝夫人見狀以為她明白是怎麼一回事,鬆了口氣聽她下文。
周寅繼續道:「在宮中多虧大家照拂,我與大家相處得很好,都是很好的朋友,或許出於同窗情誼他們才會送了禮來,倒讓我好生慚愧。大家如此關照,我卻對他們家中事知之甚少,是我禮數不周了。」她說著說著顯示出動人的憂鬱。
「都是很好的朋友?」謝夫人喃喃問,顯然沒料到是這種解釋。她不由自省難不成是她年紀大了,瞧什麼都用長輩的思路,所以想岔了去。
周寅天真一笑:「正是呢,待回宮中去我要感謝大家贈禮之誼。」
謝夫人看她坦蕩,潛意識跟著她的思路走遠了。但她轉念一想菩提寺之事以及當初周寅被選為公主的緣由,就覺得大家將她當作好朋友這事實在太不靠譜。
或許周寅是真將他們當作朋友,但他們對周寅之心卻不好說。
謝夫人緘默,卻不打算將自己的猜想同周寅說。她不說周寅還能自在與眾人相處,萬一她一提及反而將周寅嚇住,不知如何與他們相處鬧得尷尬便罷了,萬一陰差陽錯為他們將那點朦朧點破,從而促使他們採用更激進的手段反而不好。
她很快將事情想清楚,不動聲色道:「我們阿寅性子就是最好的,誰見了都想與你做朋友。」
周寅很不好意思地笑起來,溫柔道:「因為大家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謝夫人聽得微微頭疼,這些哪裡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只是對你很好罷了。那混世魔王崔驁崔小將軍人見人怕,誰能說他一個「好」字?
她心中一動,問道:「阿寅,這樣多的朋友里你與誰最要好?」雖然阿寅如今並不開竅,可日後總有開竅的一日。她先打聽清楚阿寅對誰最有好感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