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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留下多看一會兒書的還有林詩蘊,她只冷冷淡淡地與公主說了一聲便重新坐下,兩耳不聞窗外事。
許清如看不慣林詩蘊清傲孤高,沖她輕哼,嘀咕:「裝模作樣。」
同樣是留堂看書,她只覺得林詩蘊是刻意下勁兒要壓過所有人一頭,而周寅是為了勤能補拙笨鳥先飛。
春暉堂中很快走的只剩下二人。
兩個人都是為了多學一會兒才留下,俱專注看書,堂中只有輕微的翻書聲。
周寅坐得端正,看得認真,將今日夫子教授內容在腦海中重新推演,一一梳理記錄。
魏夫子不愧是能在太苑中教書的夫子,其見解眼界都十分獨到,所言必發人深省,引人入勝。
她這一寫便過去一個時辰,再抬頭時已不見林詩蘊身影,偌大的春暉堂中只剩下她一人。
彼時堂外忽有狂風大作,窗扉大開,周寅正坐在窗邊被吹了個正著。
她不緊不慢地用硯台將桌上被風翻動的紙張壓好,才施施然起身到窗邊將窗關好。她將晚上要看的書在書袋中放好,背好書袋,將春暉堂中門窗關好離開。
不過關門窗的功夫外面一下子暗了。堂前白木槿被四起的狂風吹得可憐兮兮地顫抖,天邊頃刻間掛起滾滾雷雲,和著一片不知是風是雷發出的陣陣嗚聲。
周寅抬頭看天,自言自語:「要下雨了。」
她抱著書袋慢悠悠地踩進風裡,一霎間廣袖羅裙翻飛,將她襯的像是在風中掙扎的脆弱蝴蝶。
她剛站在春暉堂大門的門檐下,黑雲遍布的天乍被撕開一道白色口子,伴著一聲悶響,豆大的雨珠串成一線織成一道道精巧的雨簾。天地之間雨幕低垂,將一切都模糊了。
周寅將書袋抱得更緊了些,盡力將自己縮起來,卻依舊無可避免地被風送來的雨沾濕裙擺。
除了雨聲雷聲再沒有別的聲音,四下空無一人,世上仿佛只剩下她一個人。
一抹亮色在遠處的轉角升起。
周寅定睛細看,接著是一雙黑色長靴落在被雨打濕的地上,有人撐傘而來。
那人在雨里走得頗從容,絲毫不見驚慌,身形冷峻挺拔。
他向這邊走來,步履一頓,大約是瞧見了檐下躲雨的周寅。
走得近了,雨簾的遮擋小了,周寅才瞧清來人模樣。
那人鳳目薄唇,五官組合起來是一種說不出的厭世意味,帶著風雪冷冽清透的氣息。
王雎在春暉堂門前停下,於風雨中在她臉上落下一瞥。這一瞥不含任何感情,像是正在下的帶著寒意的雨。
「走麼?」他眼睫低斂,眉頭微皺問道。
周寅看了一眼他的傘,一人撐尚可,兩人大約就要顯得擁擠,於是感激地拒絕:「多謝您,我還是再等一等雨停……」
王雎冷然道:「秋雨一時半會停不了。」
周寅懵懂地望著他,看上去並沒聽出他的言外之意。
他隱約有些無奈,直白開口,不容置疑:「過來。」他握著傘柄將傘傾向周寅,雨珠頓時落在他背後。
周寅本在猶豫,見他因為她撐傘而淋濕,便顯得很過意不去,最終抱著書袋鑽進傘下。
她精緻的繡履落在傘下的積水中,濺起晶瑩的水花。
王雎轉了目光向前看去,攥了攥傘柄低聲道:「走了。」
周寅忙跟上他,口中說著謝謝。
二人並肩而行,頭頂的油紙傘為他們遮去外界的風雨交加。
在傘下雨聲聽得更加真切,一粒粒雨珠飛速而厚重地砸在傘面上,像是急促的鼓點,聲勢浩蕩。
王雎雖不說話,卻很遷就地放慢腳步。他將傘幾乎都撐在周寅頭頂,自己半個身子被雨淋濕。
周寅很快發現這一點,焦急而不安地開口:「請您多顧著自己,我淋些雨沒什麼的。」她聽起來快要哭了,顯然很為別人照顧她而傷害自己感到過意不去。
王雎似若未聞,我行我素。
周寅只得用一隻手將書袋抱穩,靠近王雎的那隻手去輕扯他握傘那隻手的衣袖。
王雎駐足看她:「怎麼?」
待他轉頭,她立刻縮回牽住扯他衣袖的手,改而去指他濕透的肩頭。
王雎垂眼,道了一句:「無礙。」便繼續走。
周寅只好跟著他走,踩了一腳的水終於到太苑大門。
守門的內侍坐在門下打盹兒,伴著雨聲實在是睡覺的好時候。
王雎收傘,二人在檐下躲雨。
周寅忙繞到他另一側,從袖中拿出帕子想為他擦肩上的雨,卻又猶豫著不敢上手。
王雎低眸望著她,忽然伸手捉住她纖細手腕。
儘管隔著衣袖,周寅依舊感受到他指尖涼意,不由輕顫,怯怯望向他。
意識到指下顫抖,王雎鬆開手,淡淡開口:「我自己來。」
周寅輕輕偏過頭去,順從地將帕子遞給他。
王雎接過帕子囫圇擦了一擦,很自然地將之折起收好,在周寅驚愕的目光中鎮定道:「洗淨還你。」
周寅顯得很困擾,糾結地站在原處。
王雎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如何尋你?」
周寅慢吞吞答:「我在春暉堂念書,姓周。」
王雎叫她:「周女郎,我是王雎。」
周寅不看他,輕輕點了點頭。她想了想還是小聲道:「王郎君,你將帕子還我吧,我自己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