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頁
內侍得了吩咐,急忙去做。
周寅溫柔地為沈蘭息拍背,他的咳嗽聲終於漸止,臉上紅通通一片。不知是咳嗽嗆住的,還是害羞了。
「你怎麼樣?」周寅待他呼吸稍稍平緩,才牽著他的袖子問。
沈蘭息搖頭,終於吐露一句:「無礙。」
周寅輕輕舒了口氣,很是後怕:「我真怕……」
沈蘭息心便一疼:「抱歉。」
周寅還未來得及回答,就聽見僧彌那裡一陣歡呼,他們回頭看向她道:「周女郎,蓮台已經檢查無礙,您可以上來了。」
她只得止了話頭,對沈蘭息笑笑:「我去了,一會兒內侍給你拿了水來,你可以喝一下。」到此時她也不會用命令的口氣,只是建議。
她將斗篷解下,露出備好久矣的裝扮,四下頓時靜了。
她在妙華的幫助下坐上蓮台,氣質陡然大變,一瞬像是真觀音下凡來普渡眾生了。
人們因驚訝而失去做事的反應,幾乎不敢再看她一眼,本能讓他們想要頂禮膜拜。
沈蘭息抿了抿乾燥的唇,提醒眾人:「行像要開始了。」
眾人這才回神,忙駕寶車向城中去。沈蘭息翻身上馬將欲行,內侍捧著水碗急匆匆地趕來:「殿下!殿下!」
沈蘭息打馬停住,瞥向來人。
內侍討好地笑,撿沈蘭息愛聽的話說:「這是周女郎見您咳嗽時讓我去找的水,您要么喝些?」
沈蘭息俯身接過水碗一飲而盡道:「有勞。」
……
寬敞若寶殿的四輪像車駝著尊尊塑像入城,華蓋佛龕,約二十車,至城門時有花瓣雨紛紛而下。
百姓始見寶車巡城,被盛大排場驚得噤聲,偌大的京城之中一片寂靜。
梵音聲起,隨侍寶車的僧彌們念起佛經。人們虔心靜聽,以盼消弭災禍。
濃煙似雲,又若牛乳,漸漸升起。在薄霧濃雲中,尊尊塑像立刻得到「神化」,讓人看不真切模樣。百姓並不能認得所有佛像,卻因霧靄帶來的神秘感變得愈發虔誠。
他們不敢抬頭看,溫馴地對著寶車低下頭顱,口中翻來覆去誦著自己只會的那幾句佛經。
更有信眾顫巍巍下跪,俯首帖耳。
寶車駛過街頭巷尾,到了京中最繁華處。
霧靄茫茫,兼有遙遙散華,將寶車的金碧輝煌完美中和,便沒了那一份俗氣,整條車隊更像是西天極樂世界。
此處聚集者多為名門望族高官顯貴,不似離城中心愿的信眾們那樣誠心誠意,多數人只當是來看熱鬧。
他們目不轉睛地望著璀璨寶車,忽然有人小聲驚呼。
年年有寺中眉清目秀的小僧扮觀音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之事,因普通百姓多信觀世音,菩提寺這才讓觀世音更有人味兒,也算是年年的噱頭。
眾人循聲看去,只見煙籠月照的寶車之上盤腿坐著觀世音菩薩。觀音眉眼低垂,法喜笑意,手持柳枝,衣衫鬢角沾了簌簌桃粉。
她居高臨下俯視眾生,似與每人對視,她中只有大愛沒有小情,滿是渡厄的慈悲。人們但與她目光對上,腦海中頓時一片虛無,一時失去思考能力。
若諸生蒙受苦難憂怖,請憶起我,念起名號,使免其種種困厄煩憂。
人們只覺得看清她模樣,卻又沒有看清,明明煙霧並不足以完全遮擋人的視線,他們依舊覺得她面容模糊。他們又覺得觀音眼熟,像是在哪裡見過,偏又記不起是誰。
疑竇叢生又恍然大悟。
人們便想觀音不正是如此,有三十三種變化身,菩提寺竟真將觀音請下凡間麼?
他們紛紛低下高貴的頭顱,雖仍不太信但一時之間還是被唬住,跟著僧彌誦念起佛經來。
車輪滾滾而過,煙霧聚合。再散開時梵音聲遠,只餘下遍地桃華,叫人悵然若失。
皇上在高處俯瞰,並不能看清車上情形,只是見寶車行來大片大片低頭,驚異之餘倒很滿意。人人信佛有利於他的統治穩定,但也不能太信,至少要將皇權永遠放在第一位。
但在他的統治之下,神權永遠不會越過皇權,佛教只不過是他安撫民心的統治工具罷了。
「這次行像辦的不錯。」皇上做出總結,便是要離開了。
官員們被凍得瑟瑟發抖卻還應和:「絢爛多彩。」
「如在夢裡。」
「我朝繁榮昌盛。」
……
待眾人拍完馬,皇上才擺擺手示意眾人噤聲,轉過身子要離開。群臣自發向兩側退散,讓出一條路來。
城牆下每名百姓都是經過重重篩查確定身家清白事先安排好的,待皇上轉過身去,城下山呼萬歲。
群臣便作仰慕狀感慨:「陛下愛民如子,百姓知恩圖報,亦愛戴您極了。」
龍顏大悅。
皇上不得不折身回去衝下方一再揮手,又說些關切民生的話。事實上能站在這裡人根本不需要如何關切,他們在京中已經是很有財富地位的人。
總之一片和樂景象。
寶車繞城一圈,所經之處,莫有不從。
崔驁對這些熱鬧並無興趣,壓根沒瞧車上,只在人群中搜尋周寅身影。然而他並未得見,暴戾油然而生,幾乎想去謝家搶人。
王雎與王栩亦做如是觀。他們心不在遊行之上,只為尋人,反而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