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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輕稚已經換了一身素服,頭上環釵全部歇下,只留了一朵白絨花。
這一身素服,更襯得她出塵若仙。
但她此刻垂眸凝神,目不斜視,只木著一張臉,被寧海陪著親自請進了坤和宮。
沈輕稚腳步很快,卻毫無聲響,幾人快步來到殿前,沈輕稚一抬頭就看到了紅著眼睛的沐芳。
她眼睛也一紅,立即便踉蹌幾步,一把握住了沐芳的手。
「姑姑,娘娘……娘娘怎麼樣了?」
沐芳扶著她的手,把她領進了寢殿中,她哽咽道:「回奉儀小主的話,娘娘驟然聽聞喪事,心中哀痛至極,強撐著去了乾元宮,在乾元宮服了一丸定神丸,勉強撐到了子時,待得太極殿群臣散去,娘娘便昏倒了,依舊未醒。」
沈輕稚眉頭輕蹙,她嘆了口氣:「娘娘本就身體不豐,今日又悲痛至極,怎麼可能不……」
她說到這裡,也有些哽咽了:「我得去看看娘娘。」
蘇瑤華算是她的恩人,做宮女的這幾年,沈輕稚幾乎沒受過任何的刁難,都是因蘇瑤華御下有道,尤其是坤和宮中人不敢太做那欺凌之事。
現如今她又有這般體面,可以說全賴蘇瑤華提攜,如今聽聞蘇瑤華重病不起,沈輕稚心中難免焦急,但她卻不能在坤和宮哭出來。
沈輕稚眼睛憋得通紅,強忍著淚水,她快步進了寢殿,一眼就看到躺在床榻上的皇后娘娘。
蘇瑤華此刻雙眸緊閉,眉頭微蹙,面色蒼白卻泛著潮紅,睡得很不踏實。
沈輕稚的眼淚一下子便落了下來,似玉珠兒滴落在地。
採薇、侍書和朝雲從此刻都在寢殿裡伺候,採薇見沈輕稚如此,也跟著抹了眼淚:「小主莫要太過悲傷,剛太醫已經瞧過,娘娘今日不宜用針喚醒,睡到明日能恢復些精神,待明日再用藥。」
沈輕稚也顧不上那許多,她擦乾眼淚,抬頭看向採薇:「把藥方給我看看。」
採薇一愣,隨即便讓朝雲去取了三份藥方,放到沈輕稚手上。
沈輕稚在床前的圈椅上落座,仔細看著手中的藥方。
她原在大夏時讀過些醫書,是看得懂藥方的。
沈輕稚把三份藥方都看過,挑挑揀揀,選了其中一份:「採薇姑姑,依我之見這一份最好,只是……」
她後面的話未說。
採薇雖然詫異她會看藥方,但此刻心中卻多了幾分踏實,她看著年輕秀美的小奉儀,面上的緊繃之色微微散去。
她聲音里都帶著些輕鬆:「奉儀小主,陛下走前留有口諭,道坤和宮遇事不決,全聽小主吩咐。」
沈輕稚手上一頓,心中卻沒由來生起一股酥麻之意。
「可……」她略有些遲疑道。
採薇看著沈輕稚的遲疑,微微躬身,以一個臣屬的姿態對沈輕稚道:「奉儀小主,您是娘娘親自選出來的,四年間唯有你娘娘最喜愛,她知你能力,知你能做好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娘娘信任你,那陛下便信任你。」
「小主,這二十七日國喪,坤和宮就交給你了。」
「這並非陛下的口諭,也是娘娘的意願,再不濟……」
採薇終於露出今日第一個笑容。
「小主,再不濟還有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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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沈輕稚的醫識淺見,她選出來的這一份是最溫和的方子,可以長久醫養蘇瑤華的身體,只是蘇瑤華恐怕就不能再時刻操心宮室,需安靜調養。
沈輕稚把話同採薇一說,採薇便道:「小主果然懂醫,這方子是院正開的,也是最溫和最綿長的,陛下之前也留了話……」
採薇同她說了蕭成煜的意思,這才道:「只是娘娘一貫意志堅定,還是要看娘娘是如何想。」
沈輕稚立即便明白過來,她主動要看方子,若是選了跟眾人一樣的,那便要同她們一起勸說蘇瑤華。
「如此,我明白了,」沈輕稚道,「明日娘娘醒來,我會幫著勸一勸。」
待醫治方案落定,採薇不由鬆了口氣,她道:「小主,宮中上下都要開始治喪,今夜不得歇,娘娘這裡小主還得小主侍疾。」
沈輕稚點頭:「這是自然,我便是來給娘娘侍疾的,姑姑們且自去忙,不用操心娘娘,這裡有我。」
採薇這才點頭,只留下朝雲和戚小秋一起侍奉,其餘眾人皆是迅速離去。
皇后病倒,昏睡不醒,即便明日要被朝野內外知曉,也必要把該做的事做全,絲毫錯處都不能出。
沈輕稚看了看蘇瑤華的睡顏,微微嘆了口氣,起身把帳幔垂落,只留一道縫隙。
「咱們三人輪值,今夜不能淺眠,必要清醒守在娘娘床榻邊。」
此時已過子時,這一宿也不過還有兩三時辰,一個人只守一個時辰,對於做慣宮女的她們來說根本就不妨事。
朝雲想勸她去貴妃榻上休息,抬頭見她面色淡淡,到底沒有勸。
沈輕稚先值夜,她讓另外兩人去外間小憩,自己則坐在皇后帳幔之外垂眸沉思。
這一夜看似短暫,實則漫長。
待到此刻,沈輕稚才算靜下心來,開始思忖未來。
她雖是太子奉儀,但只有七品,輪不到她給大行皇帝守靈戴孝,蕭成煜應當猜到皇后身體撐不住,無法去正陽殿守靈,才把她送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