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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真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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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三十這一日,五更天時各宮就點起了燈。
天際的銀月只剩個月牙兒,半遮半掩藏在雲層里,宮巷裡涼風習習,捲起了不知何人丟失的帕子。
那帕子飄飄蕩蕩的,一路從各宮室上空飄過,最終落到了魚躍門前。
東西六宮中,各宮宮人幾乎一夜未眠,此刻都輕手輕腳在收拾貼身行禮。
此番遠去東安圍場,一路要坐車輦,車輦比馬車要穩當許多,只要一直走官道就不會太過顛簸,只是行路緩慢,把一日的馬程直接拖延至五日才能抵達。
對於皇家出行,尤其有皇帝、宗室和妃嬪時,慢一些反而是好事。
畢竟侍奉的御膳房、庫房、尚宮局和各路驛站都要提前準備,否則御駕一停,後面的膳食補給送不上來,那才叫鬧心。
且儀駕行程過快,各地官員還沒來得及見上陛下一面,那皇帝大費周章出宮一趟就沒了意義。
蕭成煜雖很是勤儉,但有些時候是不能勤儉的。
就比如聖駕出行,該有的威儀和體統是一定要有的,他就是自己想儉省也儉省不了。
故而他也沒讓宮妃郡王們也跟著輕裝簡行,還是按照常例讓各宮先把才常用的行禮送至尚宮局,尚宮局早就已經送到了東安圍場的行宮。
今日各宮宮人收拾的是這五日路途上的體己之物。
在這一片紛紛擾擾里,望月宮裡卻死一般沉寂。
蔣敏今日醒得很早,大約四更天時她就睡不著覺了,在床上翻來覆去躺得心煩,便索性坐起身來穿衣。
她很快就收拾好自己,一路輕手輕腳來到望月宮前殿的寢殿裡,對坐在門口的大宮女丟了個詢問的眼神。
蔣蓮清規矩大,人也很是冷酷,她的宮女守夜都只能在門口坐著,還不能睡熟,大多都是昏昏沉沉熬一整夜。
這會兒大宮女翠枝正迷濛著雙眼,忽然在寢殿裡看到一個灰撲撲的人影,她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待腦子好不容易清醒些,她才嚇得一個激靈。
蔣蓮清睡覺時不喜吵鬧,也不喜光亮,故而內寢殿裡昏暗一片,宮燈全部都被熄滅了。而外間門口,也不過只立了一個小燭台,勉強讓值夜宮女能看清景物。
翠枝好歹是宮裡多年的老人了,這會兒即便很是驚慌,嚇得全身汗毛豎起,她也沒驚慌失措地失聲大叫。
「姑姑?」翠枝爬起來,勉強看出來人是蔣敏,便小聲詢問。
她那聲音比蚊子叫還輕,輕得幾乎聽不見,但蔣敏還是沖她點了點頭。
蔣敏快步來到門前,即便屋裡這般昏暗,她卻行走如常,甚至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
「夜裡如何?」蔣敏來到翠枝面前,低聲問。
翠枝回過頭看了看緊閉的房門:「回稟姑姑,娘娘夜裡睡得很好,也未叫起。」
她這麼說,但蔣敏的心卻懸了起來。
「沒有叫起?」
蔣敏蹙起眉頭,她繞過翠枝,輕輕推開了半闔的房門。
為了方便宮人進出伺候,也為了不發出太大的聲響,寢殿的門都是半掩著的,推開時不會發出撞擊聲。
蔣敏跟做賊一樣,躡手躡腳進了貼著細窄的門縫進了寢殿,寢殿裡安靜至極,就連蔣蓮清的呼吸聲都聽不見。
她日日都陪在蔣蓮清身邊,對寢殿內的一景一物都務必熟悉,就算屋裡漆黑一片,只有角落裡擺放的夜明珠幽幽亮著微光,卻微弱至極。
即便如此,她也依舊安靜來到了床榻邊。
隔著厚厚的帳幔,蔣敏側耳傾聽片刻,然後便伸手掀開了帳幔一角,往裡面悄然看去。
借著夜明珠的迷濛微光,她看到了一雙明亮的眼。
躺在床上的人雙目大張,烏黑的眼珠就那麼直勾勾盯著蔣敏,險些嚇得她後退一步。
但蔣敏忍住了。
蔣敏一看便知,蔣蓮清是一夜未眠。
蔣敏心中嘆氣,她把帳幔掛好,又去暖爐上取了溫水,回到床邊對蔣蓮清道:「小姐,喝口水吧。」
她沒有喚她娘娘,蔣蓮清最不愛聽娘娘兩個字,總覺得是別人在嘲弄她,讓她渾身難受。
謝景還沒住進來,如今的望月宮還屬於她一人,蔣敏就讓上下都不喊她娘娘,喊她小姐。
反正她們家小姐也被禁足了,宮裡人出不去,宮外人進不來,喊什麼都沒人管。
聽到小姐兩個字,蔣蓮清瞪大的雙眼才轉了轉,她目光里失去的神采逐漸回籠,終於有了些常人的反應。
蔣敏看她這樣,心裡難過死了。
她攙扶著蔣蓮清坐起身來,餵給她一口水,等她把水都喝進,才低聲道:「小姐,他們都走了,咱們留在宮裡多好,清淨著呢。」
「之前德太妃娘娘不能來看望小姐,等他們走了,娘娘就能來看望你了。」
蔣蓮清沉默不語。
蔣敏想了想,又道:「您看,去東安圍場的人比留在宮裡的少,這不是什麼大事,娘娘也不必往心裡去。」
「你以為,我在憂心此事?」蔣蓮清啞然開口。
剛被禁足的時候,蔣蓮清每日都在望月宮裡發脾氣,把望月宮裡能砸的古董瓷器都砸了一遍,最後還是蔣敏攔著,才把剩下的珍貴古董保護了下來。
在鬧了幾日之後,德太妃讓宮人來寬慰了她一番,蔣蓮清這才有所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