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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成煜到了東安圍場之後,前面的兩三日都用來接見朝臣了,他接見的除了幾位奉天等地的父母官,其餘便都是此處駐紮的大營將領。
奉天大營跟九門大營一起拱衛京師,保衛皇帝安全,此處的左都督是他當太子時先帝提拔上來的年輕人,名叫李敢,是個武藝高超的軍事奇才。
李敢今年不過才二十八,他五年前高中武狀元,此後一直在蕭成煜身邊做東宮指揮使,去歲才調入奉天大營。
只不過因其年輕,前些年官位並不算很高,但他名聲很響,人也聰明會經營,故而他調至奉天大營之後倒是在這裡紮下了根,在蕭成煜繼承大統之後,直接提拔他成為奉天大營左都督。
他手裡捏了兩萬兵馬,已經成了新銳將領,只不過這一次蕭成煜過來東安圍場並沒有大張旗鼓調兵,沒有挪動奉天大營,他身邊的禁衛是金吾衛和錦衣衛。
金吾衛和錦衣衛的指揮使這幾日雖稱不上是頻繁覲見,卻好歹比那些從盛京跟來的文臣們強,他們能見到蕭成煜的面。
於是這幾日,外宮的氛圍明顯緊繃起來。
住在內宮的眾人自是亦無所覺,尤其是宮妃們,她們是過來散心的,根本不知朝政大事。
沈輕稚雖然知道,但她不會同旁人說,今日碰到李巧兒,也不過是提點她一番,讓她後日去圍獵時不至於什麼都沒準備。
這個提點,很是耐人尋味了。
李巧兒眨眨眼睛,她心中微動,卻並未再此事盤桓。
圍獵的事眾人皆知,李巧兒自然不例外,不過她也說:「謝娘娘關心,妾不會騎馬,更不敢圍獵,到時就在帳篷里吃些烤肉,就覺得挺好了。」
沈輕稚點點頭,笑著問:「你不會騎馬嗎?大楚北地,尤其是盛京附近有許多馬場,會騎馬的女孩是很多的。」
她漫不經心道:「你是哪裡人?」
李巧兒微微一頓,也笑著說:「娘娘,妾是京郊南雨花淀人士,同娘娘算是同鄉,不過妾沒什麼福氣,所住的村子離娘娘那邊不算太近,同娘娘在少時沒什麼緣分。」
沈輕稚便笑了起來:「哎呀,咱們兩個還是同鄉呢,你怎麼不早說?這是好事的。」
李巧兒靦腆一笑:「原來沒機會說,現在覺得不太好說了。」
「難怪你之前說過榮恩堂的事,也是我愚鈍沒聽出你的意思,這會兒倒是把話說開了。」
沈輕稚笑眯眯道:「我少時還去過馬場裡做工,你可知道張員外家的馬場?他們家的馬兒很漂亮,都是一色的矮腳馬,我那會兒就很喜歡,總想著我也有一匹就好了。」
沈輕稚摸著路邊搖曳的花草,輕輕嘆了口氣:「可我不過是個孤兒,哪裡能擁有屬於自己的馬兒?你呢?你家裡又是什麼情形?」
之前李巧兒跟其他幾個小主一起過來拜見她時,說了幾句話,沈輕稚便讓錢三喜查了查她的身世。
但宮女的身世其實不太好查,這宮裡的宮女太多了,幾百人之眾,沈輕稚當時只知道她的籍貫寫著雨花淀李村,父母健在,上有兩個哥哥,其餘便不知了。
今日這一番試探,多是因那塊玉佩。
沈輕稚也不怕她懷疑自己,她若是疑神疑鬼便更好了,她若是心裡有鬼,就會主動出手,到時候就知道她到底是什麼人了。
從馬兒直接說到了李巧兒的家中,李巧兒面色不變,只是顯得有些落寞。
她停住了腳步,微側過身去,仿佛是在看花壇里的紫茉莉。
沈輕稚就聽到她淡淡開口:「娘娘,妾雖有父母,卻也跟沒有沒什麼不同,妾上有父母,也有兩個哥哥,家中又有十幾畝田地,按理說日子應當好過,可是……可是我這個長相,鬧得家宅不寧,日子都要過不下去了。」
沈輕稚不去看她面容,也只是看著那一叢紫茉莉,安靜聽她講述。
李巧兒苦笑道:「我少時就生了這樣的異域面容,可我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京郊人,祖上幾輩都沒離開過雨花淀,偏我同家裡人只能生得不同,我父親……難免有些懷疑。」
「但農家人家家戶戶都住在一起,又欺負我們那個小村子,一共才三四十戶人家,整個村子裡就沒有一個長成我這樣的,男女都沒有。」
「故而我父親即便懷疑,也沒怎麼表現出來,只不過對我一直不冷不熱的,兩個哥哥也從不同我說話。」
「而我母親……若非我這個相貌,她的生活應當很平順,不會被父親猜忌,所以……所以她也不喜歡我。」
難怪李巧兒這樣的家世會入宮當宮女,她留在家裡也不會有好日子。
李巧兒說到這裡,便不再多言了。
沈輕稚似也為她這一番言辭感嘆,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甚至還低聲安慰了幾句。
兩個人在花園裡說了許久的話,沈輕稚才往回走。
路上,戚小秋低聲問她:「娘娘可信她?」
沈輕稚笑了:「你看她自己信嗎?」
一個人若是心虛,說話的時候總是不自覺往邊上看,沈輕稚自己編了無數個晃眼,但她畢竟已經擁有過三十幾歲的人生,現在重活一次,心境和心態是大不相同的。
她能做到,但李巧兒作為一個二十歲的年輕女孩不一定能做到。
今天她表現得已經很好,甚至還流了眼淚,但沈輕稚注意到,她不停在撫摸腰上那塊錦鯉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