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頁
宮裡的大廚做白案都是一頂一的高手,他們做出來的肉燕香而不膩,飛葉面軟嫩彈牙,滋味恰到好處。
沈輕稚對吃可是極為講究,這一連串吩咐下來,年九福差點沒記下,倒是小多子機靈,待她說完便下去吩咐,好懸沒讓年大伴丟面。
今日的晚飯除了昭儀娘娘反覆要給陛下準備的,御茶膳房還根據娘娘的口味,特地做了糖醋鯉魚和煸鱔絲。
鯉魚自都是活蹦亂跳宰殺的,煎炸兩次再掛糖醋汁,呈上來的時候鯉魚捲成躍龍門的形狀,魚肉已經切成豆腐塊,外面表皮酥脆,裡面卻軟嫩得很,輕輕一夾就能從魚骨上夾下來。
一口進了嘴裡,外面的酸甜脆殼是根基,裡面鮮嫩富有汁水的魚肉才是點睛。
沈輕稚本就愛吃酸甜口的菜,這一道倒是送進她心裡去了。
席間昭儀娘娘就忍不住誇讚:「還是御茶膳房的御廚有心。」
蕭成煜一個眼神丟過來,年九福立即就叫昭儀娘娘看賞。
沈輕稚是昭儀位份,按照宮規,每月有魚十條,不拘品類,看娘娘自己選。
她一貫愛吃魚,平日裡也會自己使銀子買來吃,卻哪裡有御茶膳房這樣做好就上桌的恰到好處。
沈輕稚感嘆:「還是陛下這裡好,御茶膳房離得近,上來的時候菜剛好得吃。」
蕭成煜睡足了,歇夠了,心情也好了起來,聞言便大手一揮:「以後你想吃什麼,只管讓人來御茶膳房下單子,誰也不會短了你一口吃的。」
有了這話,沈輕稚立即高興了。
她抬眸看向蕭成煜,一張臉笑成了花:「還是陛下待我好。」
兩人吃過飯,又散了會兒步,沈輕稚千叮嚀萬囑咐他晚上別熬著,這才走了。
待到昭儀娘娘離開乾元宮,年九福才伺候蕭成煜去沐浴。
這兩日身上疲乏,一直昏昏沉沉,便沒沐浴,這回兒身上好一些,才去了香暖閣。
待他下了水,開始閉目養神,年九福便親自給他洗頭髮。
年九福是打小就伺候他的,同他關係自比一般的黃門要親近,雖然經常在他面前扮丑作怪,大抵都不是因為真的害怕,只是為了逗蕭成煜開心。
這會暖香閣只剩他們兩人,年九福才忍不住念叨一句:「陛下,您這一場病,就是自己把自己逼的,心裡頭起了火,身體上就帶出病來。」
蕭成煜閉目養神,倒是嗯了一聲算聽見了。
年九福就又道:「臣聽著昭儀娘娘說得極是,人得知道以後要幹什麼,眼下的路就不慌,陛下也莫要焦急,日子總要慢慢過的。」
蕭成煜這才睜眼眼睛,掃了他一眼,回頭繼續閉目養神。
「看來昭儀娘娘是真厲害,連你都能收買。」
他難得玩笑一句,年九福立即唱念做打:「哎呦呦我的陛下,昭儀娘娘哪裡瞧得上臣哦,這不還是咱們都想到一處去,見到陛下急病了心裡難受,說的都是真心話。」
蕭成煜淡淡笑了一聲,道:「以後若是南音閣沒人挑大樑,就送你過去唱戲,你指定比名角們唱得好。」
年九福是誰,臉皮比城牆還厚。
他這會兒都能表一句忠心:「陛下真是抬舉臣了,若是臣真能唱兩句,還不得天天給陛下唱。」
主僕兩人說了好一會兒話,年九福就給他洗淨又燙干長發,簡單利落在發頂束好髮髻,他就很知趣退了下去。
待得暖香閣只剩蕭成煜一個人,他才緩緩睜開,臉上的表情終於放鬆下來,不再如同之前每一日那般繃著。
他自己這病,不用太醫說,他便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說來說去不過是心裡有火,焦躁不安,夜不能寐所至。
外人都看他從太子順利當了帝王,當上皇帝之後政事也是得心應手,前朝後宮皆是井井有條,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裡不是不慌的。
畢竟,他也是第一次做皇帝不是?
家國天下都在他一個人的身上,若他還能淡然處之,那就絕不是凡人了。
蕭成煜長長舒了口氣,把心裡那股子鬱結之氣都疏散出去。
他做太子的時候確實已經監國,可哪會即便父皇病重,不太能處理朝政,可他畢竟還在。
父皇對他總是悉心教導,朝政有任何難辦之處,他都會去詢問父皇,那時候,總有人告訴他要如何做,要怎麼做,也有人告訴他不要怕,出了事有父親擔著。
那時候,他不是天,他的頭頂有另一片天。
後來父皇殯天,他倉促繼位,可即便如此,宮裡也有母后在。
當年開國時,高祖皇帝曾經重病不能治,高祖文皇后便已國母之身,撐起了大楚的一片天。
所以這些年來母后雖並未如何在前朝呼風喚雨,可前朝那些事,母后都是一清二楚的。
前些時候,若是有些處理不了的政事,蕭成煜也會去問一問母后,母后總能給他吃上一顆定心丸。
現在,母后也去了玉泉山莊,整個宮裡就剩下他一個人。
朝政有難處的時候,再沒人給他指點迷津,也無人告訴他不用怕,出事有我。
他現在成了別人的天。
蕭成煜從小就知道自己的出身,所以他從來也學不會軟弱和退縮,他是嫡長子,若是退後半步,那死的就不是他一個人,連帶著皇后和宜妃都要受連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