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頁
皇帝殯天,是國之大事。
蘇瑤華努力讓自己恢復往日優雅,可她無論怎麼努力,卻依舊只能靠躺在靠枕上,怎麼都直不起身。
她渾身的力氣都被抽乾,根本無力再去支撐那虛無縹緲的體面。
蕭成煜緊緊握著母親的手,他面容上看不出如何動容,但那雙泛紅的眼眸,還是泄露了他些許痛苦情緒。
「母后,你別怕。」
「母后,」蕭成煜一字一頓道,「你還有我。」
你還有我。
蘇瑤華恍惚之間門,突然憶起當年她嫁入毓慶宮時,也是緊張又害怕的。
那年的她不過十八,還是個懵懂的少女,她記得坐在喜房中等待時,自己是如何的緊張和害怕。
即便同太子是同窗,少時也早就相識,但她依舊有著作為新嫁娘的緊張和嬌羞。
後來,她等到了太子的一句話。
他那時也像現在的兒子這般,握住她的手,告訴她:你還有我。
即便離開家族,離開親人,獨自一人入宮為妃,但你還有我。
有我,就不會有人傷害你。
後來一十載時光,蘇瑤華在日復一日的失望中再也想不起當年那句承諾,時至今日,當年給過他承諾的人即將離開,但她卻並非一無所有。
她費盡心血養育長大的孩子,對她鄭重道:你還有我。
他從來言而有信,蘇瑤華相信,她的兒子不會讓她失望。
他的眼神,比當年的弘治帝,要清澈得多。
蘇瑤華突然淚雨滂沱。
這一生,到底值得了。
————
沈輕稚自不知坤和宮正殿都發生何事,她眼下最要緊的,便是安慰淚流不止的張春溪。
皇后一共選了四個侍寢宮女,但蕭成煜只讓選了兩人,被選中的自然是最優秀的沈輕稚和最溫順的趙媛兒,剩下的張春溪和戚小秋自然就被刷了下來。
戚小秋倒是還好些,她本就是個悶葫蘆,一貫不愛說話,瞧著對去做侍寢宮女也沒什麼興致,如今未被選中,她不過就是低下頭,似並不覺有何不妥。
倒是一向活潑開朗的張春溪,一直緊緊抿著嘴,待回到後殿廂房處,才委委屈屈哭了出來。
趙媛兒一見她哭,立即就慌了神,她手足無措地想要哄一哄張春溪,可話到嘴邊,卻又笨拙地找不到詞語。
趙媛兒便只得看向四個人里的主心——沈輕稚。
沈輕稚垂下眼眸,她平靜看向張春溪,等她哭得臉都花了,開始打哭嗝,這才輕聲開口。
「春溪,你當真想要做侍寢宮女嗎?」
她的話很輕,輕得仿佛一縷煙,縹緲無蹤,卻又如同春雨一般落在張春溪的心尖上。
張春溪就連哭嗝都不打了,她茫然抬起頭,用那張哭花了的小臉看向沈輕稚。
沈輕稚看了一眼不聲不響的戚小秋,又安撫拍了拍趙媛兒的肩膀,目光最終落回張春溪臉上。
「我們做任何事,總要明白自己的目的,你被選入候選,自然是好事一樁,但如今落選,也並不如何可怖。」
「所以我問你,你究竟想要什麼?當真想要做侍寢宮女?還是只想一步一步往上走?」
張春溪徹底愣在了那裡,她似是根本沒聽懂沈輕稚的話,還是趙媛兒輕輕推了她一把,張春溪才如同大夢初醒一般,小聲說:「我只是……只是覺得丟臉。」
沈輕稚眉目溫和,面上雖無笑意,卻也無半分得意鄙薄。
她只是淡淡道:「繼續說。」
張春溪比沈輕稚小了一歲,她自來了坤和宮,就把沈輕稚當成了自己的姐姐,對她的話頗為聽從。
如今被她如此一鼓勵,那種委屈立即消散不少,略微有些佝僂的脊背也挺直起來,磕磕絆絆繼續道:「輕稚姐,我並非一定要做侍寢宮女,可當時能被選中,就意味著我肯定有過人之處,如今又未被定選,總覺得……總覺得特別丟人,仿佛我身上有什麼不好的地方,才沒叫皇后娘娘看中。」
「可若如此,當時為何要選我呢?」
她如此說著,沈輕稚還未開口,邊上的戚小秋卻突然道:「對於貴人們來說,我們都是可有可無的,無論我們多好都是一樣,難道輕稚姐和媛兒姐被選中,就一定會更好?」
「也不盡然。」
這丫頭平日裡不聲不響,倒是眼清目明。
張春溪微微一頓,她眨了眨眼睛,又低頭把臉上的淚痕都擦乾淨,才小聲說:「是我……是我想當然了。」
她還年輕,對未來總是帶著些許期盼的,這種期盼,讓她對被選為備選,對被皇后娘娘選中是有期待和雀躍的。
那意味著,在皇后娘娘看來,她比別人強。
沈輕稚深深看了一眼戚小秋,然後才看向張春溪:「小秋說得對,你回去好好想想小秋的話,就不會難過了。」
張春溪立即點頭:「是,我知道了。」
說罷,她微微紅了臉,顯得很是羞赧:「我……讓姐姐們看笑話了。」
趙媛兒輕聲細語安慰道:「你還小呢,心裡委屈便哭出來,是好事。」
沈輕稚他們也不過只能安慰幾句,便要各自去忙,張春溪和戚小秋未被選中,定不能在坤和宮多留,沈輕稚讓趙媛兒先去忙,自己領著兩人去尋了沐芳姑姑,讓沐芳姑姑安排兩人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