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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九福:「……」
年九福眼睛一轉,突然福至心靈,問:「是跟寧嬪娘娘有關?」
蕭成煜側過身,淡淡看了他一眼。
年九福這會兒倒是不怕了,他不自覺挺起胸膛,笑著說:「能讓陛下這般用心的,全天下便只得太后娘娘跟寧嬪娘娘了。」
蕭成煜親緣淺薄,只父母緣分略好一些,卻也比不上尋常人家。
當了皇帝的,哪一個不是孤家寡人。
他還能有惦記在心裡的人,全賴太后的維護和周全,所以說來,太后對他當真是一片慈母心腸。
蕭成煜沉吟片刻,道:「朕只是不知道以後要如何行事,也不知道要如何看清自己的心。」
他同年九福沒什麼好隱瞞的,兩個人一起長大,雖是主僕,可比親人還親近。
年九福一個太監,又還年輕,本來不應該懂那些情情愛愛,但他這人機靈又聰慧,心眼那麼一轉,立即便明白過來。
年九福小心翼翼試探:「陛下是發現自己心儀寧嬪娘娘?可這是好事啊。」
蕭成煜又看他一眼。
「你如何得知?」
年九福就笑了:「陛下對寧嬪娘娘什麼樣子,您看著寧嬪娘娘的目光里有多少柔情,咱們成日裡伺候在身邊,如何不知呢?大抵只有陛下當局者迷,看不清自己的心。」
這話有些僭越,卻是實實在在的大實話。
蕭成煜不由輕輕扶了一下廊橋的欄杆,垂下眼眸沉思起來。
「是啊,其實我心裡早就有了答案。」蕭成煜道。
從小到大,他很少信任別人,除了父母,就連最親近的張太傅他都不會多說半句,平日裡也就同年九福說上幾句心裡話罷了。
沈輕稚是一個意外。
年少時的那一場偶遇,沈輕稚自己並不記得,她只把他當成是一個跟她一樣受了委屈的小黃門,想不到當年作為大皇子的他,也是要在雪天裡罰跪的。
後來再相遇,當他發現母親給他選的侍寢宮女是她的時候,不可否認的,他心裡有那麼一絲高興。
然而當時他剛被封為太子,前朝事情有多又雜,他自己孤身站在孤島上,四周皆是風吹雨打,那些心底深處的高興和歡騰便被他忽略。
之後就是一日多過一日的相處。
不知不覺間,她已經在他的生活里印刻上屬於自己的痕跡,雅室里桌上放著的針線笸籮,香案上經常備著的蘇合香,茶几上多擺上來的茉莉香片,乃至書架上那幾本格格不入的話本,都是她在他身邊日積月累生活過的證明。
從最初的相互試探,到現在的交心言談,蕭成煜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就把她當成了自己人。
即便是朝廷里的大事,他也不覺得需要同她隱瞞,皆是同她講得清清楚楚。
而沈輕稚從來沒有辜負過他的信任。
她雖出身農戶,卻天生就聰慧敏捷,那些政事都能一聽就明,甚至還能舉一反三,給出自己獨到的見解。
也正因如此,蕭成煜更願意同她商量正事了。
宮裡的大事小情,天下的國計民生,兩個人偶爾坐在一起吃茶時,也會隨意談一談。
似是閒話家常一般,很自然就把話都說出口。
這種信任是深入骨髓的,這種陪伴也是讓人安心的,乃至今日,蕭成煜才突然意識到,這種感情並非源自於什麼信任,什麼權衡利弊,也並非因母親的安排。
他只是單純喜歡沈輕稚這個人。
因為喜歡,所以才信任。
道理就這麼簡單,只是他孤家寡人,看似坐擁天下,實際形單影隻,至今才漸漸明悟。
可喜歡一個人,要如何做?要怎麼做?
蕭成煜並不明白。
在他看清自己的心之前,他已經想盡辦法對她好了,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如何做,才能讓她過得更好。
他甚至沒想過要把自己的心思告訴她。
他怕她害怕。
蕭成煜輕輕嘆了口氣,一向果決的他也不由猶豫起來。
年九福不知道他在猶豫什麼,但他卻知道如何破解陛下的這份猶豫和頹喪。
「陛下,若是您心有疑慮,不如給太后娘娘寫封信?太后娘娘眼界寬,她大抵能給陛下答案。」
蕭成煜眼睛一亮。
他身上的頹喪一掃而空,讚許地看了一眼年九福:「不錯,該賞。」
年九福靦腆一笑:「都是臣應當做的。」
蕭成煜沒有猶豫,他轉身回了寢殿,讓年九福尋了一張灑金紙箋開始奮筆疾書。
年九福也機靈,他沒有湊上前來,只遠遠站在書架邊發呆。
蕭成煜一寫起信來就有些受不住,他又很專注,乃至於沈輕稚進了寢殿都沒察覺。
沈輕稚此刻已經洗漱更衣,頭髮也松松垂在腦後,她踮著腳進了寢殿,以為蕭成煜已經歇下,可她剛一進來,就看到他又坐在書桌後寫摺子。
沈輕稚心裡嘆氣,她輕手輕腳進了寢殿,想要過來嚇唬蕭成煜一下,然而她還沒來來得及靠近,另一邊站著的年九福突然開口。
「給寧嬪娘娘請安。」
他這一嗓子又亮又細,把沈輕稚嚇了一跳。
然而這還不是讓沈輕稚驚訝的,緊接著,她就看到蕭成煜手忙腳亂把桌上的一疊紙收回了抽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