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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皇后那般平和性子,也有些惱怒了。
沈輕稚微嘆一口氣:「這宮裡,難道真要亂起來?」
可宮裡還沒亂起來,她這就亂了起來。
大約四月下旬時,在儲秀宮受訓的太子嬪妃即將禮成,定在四月二十八般至毓慶宮。
這是宮裡的新喜事,從定下日子以來,宮裡這幾日皆是熱鬧非常,百花盛開的宮闈之中,也是張燈結彩,很有些喜氣洋洋。
然而就在四月二十七日這天,皇后親自下了一道懿旨。
「春景苑侍寢宮女沈氏秀外慧中、賢良淑端,德行可嘉,著封為正七品太子奉儀,同於四月二十八日挪宮入住毓慶宮。」
這一道懿旨很短,卻異常耐人尋味。
沈輕稚早就做好了準備,也知道要讓她成為刀,必要有最契合的刀鞘,可她未曾想過,這一日來得這般快。
而且,看皇后娘娘給她定的品級,著實是抬舉她了。
她雖侍奉過太子殿下,但到底並未圓房,也並未真的成為太子殿下的心尖人,但這一切對於皇后娘娘來說,卻一點都不重要。
她就是要告訴眾人,在這長信宮裡,她想抬舉誰,就能抬舉誰,上至陛下太子,下至宗親朝臣,無人可以反駁。
果然,皇后這道懿旨,看似只抬舉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宮女,給了她現如今不應該給她的位份,卻也狠狠打了四位新妃的臉。
縱使出身大族,縱使世家千金,如今也不過和普通宮女一般,成為毓慶宮的嬌客。
她如此行事,不啻於把沈輕稚放在火上烤,讓她瞬間成了毓慶宮其他女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就連陪著坤和宮掌殿上監一起來宣讀懿旨的純卉都忍不住變了臉色,她看著身姿綽約跪在地上的沈輕稚,不由皺起一雙橫眉。
待得掌殿上監宣讀完懿旨,這才對沈輕稚淡淡道:「沈奉儀,恭喜您,起身接旨吧。」
沈輕稚先是沖懿旨磕了三個頭,然後才被戚小秋攙扶起身,過來雙手舉過頭頂,端端正正接下了懿旨。
「謝皇后娘娘恩賞,謝太子殿下恩賞。」
沈輕稚把懿旨雙手捧著交給戚小秋,這才抬頭看向掌殿上監。
戚小秋回房中供起,沈輕稚便親自從袖中取出荷包,當著純卉的面塞進寧海手中。
寧海個子很高,沈輕稚需要仰著頭,才能看到他面容。
他是個又高又瘦且面色蒼白寡淡的中年人,往常在坤和宮,他只領著手下那群黃門獨來獨往,除了幾位姑姑,他從不同宮女們多說半句話。
即便一起共事多年,沈輕稚同他卻一點都不熟悉,話也沒說過幾句。
此時,寧海垂眸看著沈輕稚,聲音一如往日的陰冷:「恭喜沈姑娘,姑娘大喜。」
若是旁人,定會覺得他此刻心中不愉,但沈輕稚大抵知道他的過往,明白他就是這般性子,並未對旁人有什麼惡意,便笑道:「同喜同喜,勞大伴走這一趟。」
寧海睨他一眼,他似乎也知道自己面色一向冷硬,因此特別生硬地擠出一個笑:「都是為娘娘效力,應當做的,姑娘能從春景苑搬走,才是喜事。」
他這話說的不冷不熱,差點把純卉噎出個好歹來,她畢竟比寧海年紀大,自忖是老資歷,怎麼也不可能同他低頭。
故而便忍不住陰陽怪氣一句:「我這春景苑怎麼不是好去處,沈姑娘來了月余,便立即飛上枝頭,寧大伴這話難聽了啊。」
寧海不理她,繼續對沈輕稚道:「姑娘,搬宮之事尚宮局會來人操辦,姑娘只吩咐便是,咱家還有事,這便回了。」
他說完,倒是難得瞥了純卉一眼,很是淡漠地道:「老姐姐,你年紀大了,還是早些享清福吧,有的事,不如讓年輕人掌管。」
能說這麼一句,都是寧海好心,也是他對皇后娘娘的忠心。
純卉卻覺得被他冒犯,陰沉沉道:「要你管我。」
寧海這一次終於不再同她廢話,同沈輕稚頷首道別,大踏步出了春景苑。
待他走了,純卉也沒臉再留在這,沈輕稚也沒那麼好脾氣給她說些依依惜別的謊話,於是兩個人就這麼對視一眼,一個說走,一個道別,立即分道揚鑣。
待人都走了,隔壁的趙媛兒才小心翼翼探出頭,同沈輕稚羞澀一笑:「姐姐,恭喜你。」
沈輕稚心中自然是歡喜極了的,她如今是七品奉儀,吃穿用度都與往日不同,月銀也翻了兩倍不止,平日裡得用的份例不少。
別說她斤斤計較,小家子氣,但宮中若想活得好,就得高人一等。
她就要過好日子,要榮華富貴,歡快非常。
沈輕稚回看趙媛兒,沖她爛漫一笑:「謝謝。」
次日清晨,沈輕稚坐上暖轎,輕輕巧巧出了春景苑。
與此同時,純卉嬤嬤被以年事已高為由,請調出宮頤養天年,春景苑另派人接管。
餘下兩名大黃門也一併調出春景苑,究竟被派去哪裡無人得知。另升小黃門趙武升至大黃門管春景苑事。
這些事,沈輕稚聽了只是一笑了之。
暖融融的朝陽落在暖轎上,沈輕稚掀起晃蕩的轎簾,看向窗外的絲縷光陰。
轎簾之外,雖依舊是熟悉的朱紅宮牆,但在沈輕稚眼中,卻是通往另一個人生的康莊大道。
和煦微風傳來,染著花香和笑語,沁著春意和願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