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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竟還在想剛開始的那一句新聞。
雜役宮女大多都是流民出身,比沈輕稚她們這樣每年採選時入宮的不同,往常是宮中實在無人做苦役,尚宮局便會去棚戶區選人,她們一入宮就是雜役宮女,沒有出宮的妄念,少數運氣好的能被姑姑們賞識,也可往上晉升,也有能當上女官的。
但大多數都沉默地在宮裡忙碌,做著宮女們也不願意做的活計。
沈輕稚她們只在內殿忙活,擦擦花瓶擺件,侍弄些花插香爐,雜役宮女就只能風吹日曬,在院子裡擦地潑水,拔草洗衣,乾的活都很累人。
又髒又累的活,只能她們干。
但誰沒有當貴人的心?
若多丫不吭聲還好,她這一吭聲,就連沈輕稚都忍不住往她臉上看了一眼。
大楚歷一百四十四年,由於宮規對宮妃出身並不限制,歷史上宮女出身的宮妃不計其數,甚至有的能做到皇后,但雜役宮女出身的宮妃,一個巴掌數的出來。
可誰沒有當人上人的心?整日裡風吹日曬地忙活,沒有念想,沒有未來,這樣的日子過久了,人人心裡都會生出些不切實際的期望來。
沈輕稚不看不要緊,這一看,她才發現多丫長得著實不錯。
她是那種羞澀的小家碧玉,粗一看不打眼,若仔細瞧了,卻能看出她五官精緻,根底是很不錯的。
難怪,她也有了些心思。
旁的人不知道看出什麼,但林盼卻也跟著說:「就是,三妞,你趕緊說給我們聽,後來怎麼樣了?」
她開口,就意味著她也看出來了,這是在給多丫打圓場。
林盼這個人當真是八面玲瓏,就連雜役宮女的臉面也要幫著圓,倒是會做人。
三妞看了看她,這才道:「宜妃娘娘是什麼出身,這個不用我多說,姐姐們肯定有所耳聞,早年確實是不行的。」
「但今時不比往日,她畢竟誕育大殿下,又有皇后娘娘心慈,賞了她四妃之位,這十幾年經營下來,在盛京之中倒也有了些臉面。」
宜妃代表的馮氏,漸漸在盛京站穩了腳跟。
外面的事,三妞自然是不可能知道的,她只能說一些宮裡的傳聞:「聽說宜妃娘娘經常去乾元宮求陛下開恩,前幾日那一次,好像是給娘娘的一個堂侄求差事,但陛下沒應允,宜妃娘娘便去尋了大殿下鬧。」
宮裡頭只有宜妃娘娘的新聞最多,但都沒什麼好事,不是求了陛下被拒絕,就是找大皇子吃閉門羹,似沒什麼人待見她。
沈輕稚卻覺得,事實並非如此。
三妞就道:「也是前幾日,大殿下回宮看望皇后娘娘,被宜妃娘娘半路攔住,說了好一會兒話,大殿下也是心軟,下午就去了乾元宮,似是幫她求了陛下。」
她如此說著,語氣里都帶了同情。
「陛下自不好同宜妃發火,大殿下這是撞到槍口上,被陛下好一頓訓斥,末了還命皇后娘娘好好管教大殿下,說他性子太過柔和,無男兒氣血。」
這話也不知道是怎麼傳出來的,一字一句仿佛都是親眼所見,傳得跟真的似的。
沈輕稚垂下眼眸,盯著茶杯中漂浮的茶葉看。
長信宮裡這些事,倒是比大夏宮中還要精彩紛呈,這些大戲唱下來,也不知最後是什麼樣的結局。
對於她來說,卻比以前要有趣得多。
小宮女們一聽說大殿下受了罰,立即就心疼起來,七嘴八舌說宜妃娘娘不念兒子。
倒是付思悅沒跟著她們念叨,只若有所思地問:「那最後呢?」
沈輕稚看了她一眼,淺淺勾起唇角,付思悅這名字倒是沒有取錯。
三妞就說:「也是皇后娘娘恩慈,十分心疼大殿下,雖聽了陛下的話罰了大殿下,卻也親自同陛下求了這個恩典,給宜妃娘家堂侄求了個翰林院的員外郎,讓他盯著匠人們刻板印書。」
大楚的翰林院也肩負編書、刊印、宣揚教化之能,印數販書也是其中的重要差事,這個宜妃的堂侄沒走科舉,無法在翰林院行正式品級升遷,卻直接被封了個員外郎,專管匠人。
名頭好聽,官位不低卻沒什麼實際的權柄,匠人們自有自己的大師傅領帶,哪怕他做的不好,也無傷大雅,禍不及根本。
這官職給得妙極了。
沈輕稚打著吃茶的幌子,忍不住笑了。
帝後這對夫妻,當真是有意思極了的。
宜妃娘娘她沒見過,不知到底是什麼品行,不管她是蠢鈍如豬還是大智若愚,最後總歸願望達成。
過程並不重要。
而大皇子……大皇子又是什麼心思呢?他當真會對並未養育自己的生母心軟嗎?
他是皇長子,是記養在皇后名下的「嫡子」,他一個人占了嫡長二字,若無意外,弘治帝百年之後那龍椅就是他的。
若他當真如陛下所言心軟柔弱,還能穩噹噹做十四年的「嫡長子」嗎?
這一場守歲閒談,卻讓沈輕稚知道了許多宮中的「秘密」,對宮裡這些人事有了更多的了解。
待到守歲散了,各回各屋,付思悅才問沈輕稚:「你是不是想明白了什麼?」
沈輕稚整晚都沒怎麼說話,旁人不了解,付思悅是了解她的。
她心裡篤定,沈輕稚一定是聽明白許多事,她在心裡頭揣測分析,所以嘴上話就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