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頁
蕭成煜微微一頓,轉頭看向皇后紫檀長桌後掛著的青山如松掛畫,然後才繼續道:「不過你並未看到全部。」
蕭成煜聲音很輕,也很淡:「大楚立中原沃野之地,地大物博,物產豐富,覬覦這塊肥沃土地的人不少。」
「畢竟,從開國至今,國祚已延續將近一百五十載,在森嚴的宮規和政令之下,那些看不見的蛀蟲積少成多,逐漸開始啃噬大楚。」
沈輕稚聽得眉心蹙起,越發嚴肅起來。
她確實沒想到,蕭成煜藉由這麼一件事,看得如此深遠。
沈輕稚自己看不到,卻倒也不沮喪。
她也吃了一碗茶,然後給兩人續上,才道:「陛下,妾身居後宮,得皇后娘娘細心教導,又有陛下點撥,能想到這些已是不錯。」
沈輕稚臉皮倒是很厚,直接誇讚起自己來:「妾以為,自己不比那些世家出身的千金差。」
她說完,倒是還挺驕傲地昂了昂頭。
蕭成煜本來因皇后突然被謀害而滿心怒火,方才周院正仔細說了這病能治,而且也並未實際傷害皇后身體,蕭成煜這才平息少許。
現在同沈輕稚說了會兒話,又見她這得意洋洋的小模樣,蕭成煜心中最後那點火氣也散了,微蹙的眉心也跟著鬆開,整個人的氣勢陡然一變。
一瞬間,好似風雪融化,冬去春來,讓人不再跟著一起心驚膽戰。
沈輕稚幾不可查地鬆了口氣。
蕭成煜當太子的時候就很嚇人了,現在做了皇帝,身上氣勢更勝,沈輕稚是經過大風大浪,才不會在他面前露怯。
而且,蕭成煜也不會隨意對身邊親近人發脾氣。
這一點就很好了。
沈輕稚臉上也略微有了些笑意,她眉眼彎彎,沖蕭成煜柔聲道:「陛下,娘娘這裡出了事,是我侍疾不謹,未完成陛下之口諭,還請陛下責罰。」
她這般可憐兮兮,便是冰冷冷的鐵人也要心軟。
蕭成煜淡淡看著她,知道她這是放心了,才來撒撒嬌,說一些軟話,便也沒有吊著她不鬆口。
「此事並未你之過錯,後續之事你辦得很好,若非你機靈聰慧,母后若當真吃下一整碗藥,後果才不堪設想。」
沈輕稚也覺得有些後怕。
她眯了眯眼睛,繼續柔聲問蕭成煜:「陛下,涉及此事的所有人,臣妾以為當要嚴查。除了那兩個宮人和齊光姑姑,今日熬煮湯藥,呈送湯藥之人,甚至坤和宮上下都不能鬆懈。」
原本若只有祭酒之事,那德妃對齊光的處置就很合理,她畢竟不是坤和宮的主人,坤和宮的姑姑她是不能隨意處置的,須得皇后好轉之後再行處置。但現在因此事牽扯到了毒害皇后,謀害一國之母的案子中去,齊光就無法置身事外,那個被陳懷綠保下來的黃門也要一起進慎刑司。
進了慎刑司,這輩子就完了。
宮裡人人都怕進慎刑司,進去以後,就再也沒了生路。
打殺一個宮人並不難,難的是從這些錯綜複雜的線索里抽絲剝繭,找出真兇。
沈輕稚不以為伺候皇后二十載的齊光就是無辜的,人心難料,誰知她想要什麼,又或者有什麼把柄在旁人手中?這都要慎刑司嚴審之後才能定奪。
蕭成煜道:「此事朕會安排簡義監督慎刑司審問,坤和宮由採薇排查提審,經事宮人全部送往慎刑司,其餘人等提審結束後若再侍奉母后。」
「你就照料好母后,做好守靈之事便可。」
沈輕稚起身,這一次終於放下心來。
「是,妾謹遵陛下口諭。」
正事說完,蕭成煜往後面仰了仰,靠在了靠背上。
「守孝辛苦嗎?」他倒是有閒心閒話家常。
兩人說話的時候,年九福並沒有跟進來,這會兒似聽到了什麼仙音,忙端著一碟果餅進來。
放下東西之後,他又迅速退了下去,沒在書房裡逗留。
沈輕稚便取了個橘子慢慢剝起來。
「陛下,守孝之事說辛苦就辛苦,說不辛苦也不辛苦。」
沈輕稚聲音溫柔,帶著涓涓細流流淌進蕭成煜心間。
「每日晨昏定省,日日不能鬆懈,一跪就是一整日,且不光要跪還要時不時哭上兩聲,那確實是辛苦極了的。」
「但一想到這些都是替皇后娘娘、替陛下而做,是為替先帝盡孝,這是妾的榮光,妾又不覺得辛苦了。」
「畢竟,」沈輕稚笑著看向蕭成煜,「畢竟旁人可沒這個福分。」
有了這一次守孝,蕭成煜絕對不會食言,肯定要給她一個實惠。
蕭成煜也淺淺勾起唇角,那雙鳳眸被也眼尾微揚,倒是顯得他年輕氣盛,意氣風發。
蕭成煜見她要遞來橘子,只擺手讓她自己吃,他在果餅碟里挑挑揀揀,最後撿了一塊果酪酥慢慢吃起來。
「你倒是什麼都敢說。」
沈輕稚微微一笑:「陛下要的不就是妾什麼都敢說嗎?」
蕭成煜一口把糕餅吃完,在帕子上擦了擦手,然後才起身,道:「母后到底再度發病,待得國孝結束,你也留在這裡陪伴母后,待母后好轉再搬回毓慶宮。」
沈輕稚屈了屈膝,目送他離開坤和宮,這才重新坐回羅漢床上。
看來這一次,無論是誰動的手,都成功惹怒了蕭成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