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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亭沒有因為一個姐姐的稱呼而得意洋洋,反而越發客氣。
「你如今差事重,事多又忙,我就不同你多贅言,」宋亭捏了一下紅芹的手,「你放心,這五日我指定好好調|教她們,包你滿意。」
紅芹難得有些笑意,她道:「我知道姐姐最愛吃鐵觀音,特地尋了一包今年新供的,姐姐平日裡且吃吃看,若是喜歡,我再尋。」
宋亭道:「都是老慣例了,你客氣什麼,我這三年沒多新勞力,正盼著呢。」
兩個人說話的工夫,就領著這群新來的宮女往浣衣局裡面走。
出乎沈輕稚的意料,浣衣局裡面很寬敞,一進去先是前屋,從邊上的月亮門穿過,後面才是洗池。
浣衣局的洗池整整齊齊排了六個,四四方方的,裡面的水有的渾濁,有的清澈,看著便很不一樣。
在洗池正上方還搭了避光架子,應當是怕料子光照褪色用的。
在洗池左右兩側,是無門無牆的陰房,裡面的衣料整整齊齊掛在衣架上,在等待陰乾。
約有二十名灰衣宮女正在池邊洗衣,另外一些則在陰房中整理衣料,忙碌得很,卻又詭異的安靜。
除了她們這批外來者的腳步聲和淅淅瀝瀝的水聲,就再沒別的聲音了。
紅芹不由感嘆:「還是姐姐會管人,這浣衣局總是井井有條。所以每年我都要把人送來,讓她們懂懂事。」
宋亭笑了:「你放心,都是好孩子,都會懂事的。」
紅芹這一次沒有再對小宮女們說什麼,她低聲跟宋亭說了一兩句,然後便領著她的兩個大宮女直接走了。
宋亭頓下腳步,轉身往小宮女面上看過來。
她面上帶笑,看起來很是慈祥,但目光卻同這冬日寒風一般,颳得人肉皮生疼。
她的目光仔仔細細在每個人臉上掃過,然後才開口:「在浣衣局,所有人都要聽我的安排,我安排給你們什麼樣的差事,你們就要做什麼樣的差事。」
她說罷,眉目一下子柔和起來:「當然,也不過就這五日罷了,以後你們有了好前程,再想到浣衣局的日子,會更珍惜。」
宋亭說完,仿佛不經意地,隨手在宮女的隊伍里點人,沈輕稚就被她點中,出列等候。
宋亭一口氣點了十幾個人,道:「剩下的人,今日便開始洗衣,點出來的,跟我來。」
沈輕稚都不用去看剩下的人,她只要看身邊的宮女,就知道被選出來的顏色都不錯。
有清秀,有明媚,也有艷麗。
容色娟麗者,便沒有被安排洗衣,沈輕稚猜她們可能會去晾曬衣物。
早先在臥房中陰陽怪氣沈輕稚的那個小宮女沒被選中,沈輕稚跟著隊伍走的時候,她還狠狠瞪了她一眼。
無論如何,托這張臉的福,不用洗衣真是謝天謝地。
這寒冬臘月里,要把手深入冰水中,想想都覺得脊背發涼。
宋亭沒有帶她們去陰房,而是直接把她們領到後邊的一處排屋裡。
她推開門,讓屋外的光陰傾瀉進去,五顏六色的錦繡緞子平鋪在長桌上,一下子晃了眾人的眼。
陰暗沉沉的浣衣局,流光溢彩的錦緞衣。
宋亭領著她們都進來,才道:「這是熨燙房,貴人們的衣服都是絲織錦緞,不能陽光曝曬,只能陰乾,且不能用滾燙的熨斗熨平,只能用溫熱的熨斗一點點撫平褶皺,這樣才能多年不褪色。」
宮裡自有宮裡的規矩。
沈輕稚原來做宮妃,遵循的是宮妃的規矩,現在當了宮女,自然也要遵循宮女的規矩。
死過一次,她可以很自然接受眼前的一切,並不覺得當宮女伺候人是什麼丟臉的事。
反而因為重活一次而滿心歡喜。
對於從未做過的差事,她並不覺得委屈,倒是因好奇很是躍躍欲試。
宋亭叫了一名二十幾許的清秀宮女過來,道:「這是管熨燙房的大宮女姚竹,你們便跟著她學。」
「貴人的衣裳都金貴,你們得比外面的更細心,更仔細,才能不出錯,明白了?」
宮女們福禮:「是。」
沈輕稚畢竟在宮中十幾年光景,即便兩世宮規不同,身份地位不同,但內里的核心卻都一樣。
無論是宮妃還是宮女,行走坐臥都要雅致。
她看一眼,就能學個七七八八,甚至身段還比那些小宮女要好。
待到宋亭走了,姚竹便上前,吊著眼睛冷聲道:「你們沒做過活,不知如何侍弄金貴衣料,這些衣裳每一件都極珍貴,把你們賣了也賠不起。」
「你們幾個便分成三組,跟著這三位姐姐伺候莊昭儀、李昭儀和韓婕妤的冬衣。」
沈輕稚跟著另外三個小宮女跟著一個矮矮胖胖的宮女去伺候韓婕妤的碧雲海瀾紋織錦襖裙,那矮胖宮女一邊講解,一邊慢條斯理給她們熨燙了一遍。
她叫姚蘭,聲音倒是挺好聽的,長得也很喜慶。
「韓婕妤近來很是得寵,衣裳換得就勤一些,」她輕聲細語道,「她的衣裳一定要精心,一點錯處都不能出,否則要挨板子的。」
她滿面笑容,道:「你們都不想吃板子,就要特別仔細,知道了?」
沈輕稚學得特別認真,聞言跟另外三個宮女一起說了一聲:「是。」
一身襖裙,分上衣下裳,沈輕稚跟另一個宮女付思悅負責上衣,兩人學著姚蘭的樣子先給熨斗加炭,待到裡面的熱水即將沸騰時,立即把炭灰清出,用手隔著帕子去貼熨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