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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輕稚正跪著,德妃只能看到她發頂的髮髻,她的頭髮烏黑油亮,是那麼的年輕。
德妃冷冷道:「你是陛下的妃妾,是皇后娘娘的心肝,覺得我動不了你?」
沈輕稚俯下身,聲音淡然:「德妃娘娘自能罰妾。」
「呵。」德妃冷笑一聲,卻並未再同她糾纏。
她轉過頭,目光緊緊落在桌上的那一灘豬血上:「這血又是怎麼回事?依我之見,這血應該是從祭酒瓶中流出,你替皇后娘娘為陛下守靈,是你的孝心,但祭品出了事,卻也是你的疏忽。」
這事發生在坤和宮,過來坤和宮守靈的都不是高門大戶出身,她們馬上就要成為太妃,搬去太妃寢宮,可以說要仰賴未來的太后娘娘而活。
除非她們瘋了,也決計不會招惹蘇瑤華。
就這幾位昭儀小主,定不會把事情說出去,她們還想過好下半輩子。
這事其實可大可小,但不湊巧,德妃、淑妃和賢妃卻偏偏在此時來到坤和宮,撞見了這一幕。
這事自然就大了。
沈輕稚垂下眼眸,腦中不停思索,最終還是淺淺看了沐芳一眼,對她比了個口型。
沐芳是皇后身邊的得臉姑姑,伺候她二十年,在宮裡也不會有人輕易給她沒臉。
沐芳先給德妃行禮,然後才道:「德妃娘娘、淑妃娘娘、賢妃娘娘,關於祭酒被換之事,定是有人故意為之。因要給大行皇帝擺祭品,從所有喪儀送來時坤和宮已經經過三人檢驗,娘娘請看瓶底。」
沐芳伸手在供桌上取了一瓶封好的祭酒,按住瓶塞倒轉給德妃看。果然,那祭酒瓶底上面貼了黃簽,黃簽上赫然寫了三個人的名字。
一個是送祭酒的小黃門,名叫史小六,一個是接收檢驗祭酒的大宮女,名叫姚流雲,最後一個就是一一檢驗並擺放祭品的沐芳。
沐芳聲音清晰:「德妃娘娘,臣可以管事姑姑的女官位保證,每一瓶祭酒擺到桌上時,都是御酒坊出的二十年竹葉青。故而,現在其中一瓶里換成了豬血,那一定是有人在夜裡更換祭品時故意為之,至於她意欲為何,臣不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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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芳聲音乾淨利落,把事情說得清清楚楚,她擺事實講道理,把所有關於祭酒的事都拿給德妃看。
既然德妃不肯善罷甘休,那所幸就鬧個大的,直到把經手的人都挖出來,趕出去,才能罷休。
德妃沒有立即開口。
倒是賢妃左看看右看看,頗為客氣道:「德妃姐姐,您看靈堂這麼亂,打擾了先帝可不好,不如先把靈堂收拾出來,咱們換去花廳再議此事?」
她客客氣氣給了這個台階,若是常人也就接了,可德妃卻不是常人,她只是淡淡看了一眼賢妃,只說:「已經打擾了,還怕多上一刻不成?」
賢妃被她一噎,立即不說話了。
倒是淑妃溫柔看向德妃,此時才開口:「德妃姐姐,擾亂靈堂也是不敬,賢妃妹妹說得對,還是讓宮人趕緊擺好祭品,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先帝靈位旁落。」
她開了口,德妃就不好再不給面子,她頓了頓,回過頭看向沐芳。
「沐芳,你是皇后娘娘身邊的得意人,這麼多年都是謹小慎微,我信你不會在國喪之事上馬虎了事,但是有人故意換了祭品,是對先帝的大不敬,是你還有你……」她看了一眼沈輕稚,「監管不力,疏忽不查導致的,這一點本宮說得可對?」
沈輕稚和沐芳異口同聲回答:「是,娘娘教訓得是。」
德妃點頭,面色稍霽。
場面緩和了一下,德妃似乎也不再如剛才那般生氣了。
德妃又問:「祭品是何時更換,又是誰人更換?」
靈堂里所有人不是跪著就是站著,根本就沒準備椅子,德妃跪了二十幾日,早就跪累了,這會兒也不說叫坐,依舊站在供桌前,腰背挺得筆直。
她自然不管別人跪得累不累,她眼睛裡也瞧不見別人。
沈輕稚用餘光看向她面容。
德妃不及皇后溫柔大氣,不及淑妃溫柔婉約,不及賢妃活潑可愛,不急宜妃明艷照人。
可她眉宇之間的篤定和堅韌,她身上那種高貴典雅,傲視群雄的氣勢卻是最獨特的。
這是清溪蔣氏多年教養出來的底氣,她在宮裡囂張那麼多年,即便現在做了太妃,也不會向任何人低頭。
沈輕稚心道今日可有的磨了。
沐芳同沈輕稚對視一眼,才道:「回稟娘娘,先帝奉行勤儉,故而皇后娘娘也不叫把貢品日日更換,供果供品三日換一次。昨日剛好要換,按照之前定下的喪事章程,剛好輪到齊光安排差事。昨夜更換祭品時後面小膳房有事,我不在場,便讓齊光仔細盯看。」
沈輕稚這二十幾日都住在坤和宮,自然知道沐芳和採薇等人忙成什麼樣子,昨日的祭品剛好輪到齊光手下的人更換,沐芳便沒有過來。
齊光也是娘娘身邊的老資歷了,沐芳也還算信任她。
可也就疏忽了這一次,便有了這麼大的岔子。
思及此,沐芳眼中多了一絲懊悔和惱恨。
德妃挑了挑眉,她問:「齊光人呢?」
沐芳便道:「回稟娘娘,齊光如今臨時在尚宮局當差,已經著人去尚宮局喚她,應當兩刻便能回。」
德妃便點點頭,嗯了一聲,目光在所有人面上都掃了一遍,終於鬆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