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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邊說著,熱淚便滾滾而下,顯得分外可憐。
「可是我母妃病了……」厲銘浩哭得泣不成聲,「她一直瞞著我,同顧家做了交易,許諾的就是太子妃之位,她這樣的身體出身,卻一直為我籌謀,護我平安長大,我不能不念母親恩慈,只為自己而活。」
厲銘浩說著,幾乎聲淚俱下,感天動地。
厲銘浩的母親連宮女都不是,她是北齊的舞伎,被擄到了大夏雁澤城,因美貌不凡,舞姿若仙,進入了官樂館。
官樂館經常入宮為皇家表演,一來二去,這位西域舞伎便入了夏明帝的眼,成了宮裡的容華。
大夏無論是官場還是後宮,制度一直都雜亂不堪,他們連年征戰,好不容易穩定下來,卻因和西域、北齊和其他異族的紛爭一直沒有停下戰爭。
更不用說有幽雲三州之爭的大楚了。
這種情況下,國祚尚淺的夏國皇帝自然沒什麼心思整頓吏治後宮。
大夏的後宮什麼妃嬪位份都有,甚至皇帝心血來潮起個新位份,立即就能被冊封,所以一個舞伎出身的容華並沒有被那麼多人注意。
夏明帝是個貪戀酒色之人,他沒什麼主見,身邊的大臣說什麼是什麼,後宮的宮妃們也是寵過幾日便忘記,但這位西域舞伎是個例外。
她入宮一年便誕下了厲銘浩,被晉升為昭容,後又誕育長公主,升為麗妃,幾來年榮寵不斷。
若是如此,倒也罷了。
夏明帝皇后突然病逝,後宮便由辰貴妃代為主持,她同這位麗妃一向不對付,處處打壓欺辱,又扶持了許多年輕貌美的小妃子,麗妃便逐漸失寵。
這種情況下,只有四五歲的厲銘浩能過什麼好日子?
他的心性不可能如外人見到的那般溫文爾雅,端方有禮。
若是當年太子還在,說不得現在的大夏是另一般局面,只可惜,太子年輕力壯便「病死」,在無人可選的情況下,便由民意極高的厲銘浩當了新太子。
沈輕稚當年真是太年輕,看不到背後的深意,只看到表象。而她父親也實在找不出比厲銘浩更適合的儲君,便只能咬牙接受。
麗妃這些年過的什麼日子,宮外的人都有所耳聞,她會尋求大將軍的協助,也在情理之中。
而厲銘浩是個極為孝順的,聽聞這些時候一直都在宮中伺候重病的麗妃,衣不解帶,親嘗湯藥,可謂是母子情深。
他拿孝字說事,沈父再不滿,便也無可奈何,只說:「既然如此,那便祝太子同太子妃伉儷情深,百年好合,我們沈家便另尋佳婿,不能再如過去那般含糊不清。」
沈輕稚想,若是當時真按父親那般決定,是否能改變後來的一切。可在孤寂冷宮的那些日夜,沈輕稚卻全都想明白了。
即便她沒有嫁入宮中,厲銘浩也不會放過沈家,他是靠沈家復起,沈父又是他的老師,在朝中舉足輕重,他想要獨立主持朝政,必須要甩開已位極人臣的老師。
無論如何,沈家都留不住。
後來的事,其實很簡單。
厲銘浩直接說大將軍的女兒顧婉憐體弱多病,他只承諾大將軍好好照顧顧小姐,把她當成親妹妹,給她一個容身之所,他心底里真正在乎的還是沈輕稚,他只愛她。
這種說辭,感動了當時只有十六歲的沈輕稚。
但她到底沒有衝動,也未曾同父親爭執,只是老老實實在家裡讀書刺繡,享受最後的閨閣時光。
沒過多久,太子和太子妃大婚,大婚之後一月,夏明帝便突然殯天,於是厲銘浩便順利登基。
從他訂婚到登基,不過只有三個月。
這三個月里,沈家還沒來得及給沈輕稚選定夫婿,便接到了朝廷聖旨,立沈輕稚為貴妃,以全禮嫁入宮中。
所謂全禮,便是只有皇后嫁入宮中時才有的體面。
即便夏人並不如何講究男女大防,也沒什麼一女不事二夫的古板教條,但到底妻妾有別。
沈輕稚並非作為皇后入宮,她以貴妃的身份入宮,卻享受皇后的禮儀,怎麼看都說不過去。
當時,也不知怎麼的,雁澤大街小巷都是他們二人「愛情佳話」,百姓們忽略了那個從未露過面的皇后娘娘,只說新帝不忘舊恩,顧念舊情,對沈小姐一往情深,感天動地。
這種情況下,沈父也不能抗旨拒婚了。
沈輕稚就這麼以皇后禮儀嫁入後宮,成為了榮寵至極的「貴妃娘娘」。
她入宮之後,厲銘浩雖也寵幸其他妃嬪,卻最尊重她,因皇后娘娘重病,宮中大小事務,都由她「協理」。
一時之間,後宮中只聞貴妃,不見皇后。
沈輕稚當年畢竟年輕,沒有經歷過風吹雨打,被厲銘浩這番「鍾愛」感動,便也一心撲在他身上,努力想做好這個貴妃,努力為他分憂解難。
宮裡事多,她漸少歸家,不知家中到底如何。
那些年裡,她每日都徜徉在富貴榮華的假象里,宮妃們對她謹小慎微,病重的皇后娘娘也都客客氣氣,她除了苦惱沒辦法誕育兩個人的兒女,便一點煩心事都沒有。
畢竟,因厲銘浩的態度,她是貴妃還是皇后,都沒什麼區別。
如此一晃,十年過去了。
歲月能改變許多事。
她一開始還會問一問宮外的事,聽聽政局,見見父親母親,後來便只偏安一隅,縮在她的貴妃寢殿裡,被人眾星捧月那般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