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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女又應了一聲,道:「好的娘子,您等一等。」
沈輕稚緊緊盯著那緊閉的房門,她的手指死死掐在手心裡,自己卻感覺不到疼。
不多時,裡面便傳來開門的聲音。
那扇有些斑駁的樺木門扉緩緩而開,緊接著,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沈輕稚的眼前。
說熟悉,是因為這張面容陪伴了她十幾年光陰,說陌生,則是因她曾經的娟秀容顏被歲月侵蝕,已經變成另一個模樣。
她老了,而她還年輕。
沈輕稚眨了眨眼睛,豆大的淚珠順著臉頰奔涌而下,落在衣襟上。
屋裡的中年婦人起初只是呆呆看著陌生的夫人,不知她為何要哭,待她的目光落到她那雙深邃的桃花眼眸時,一股熟悉湧上心頭。
中年婦人眼睛一下子睜大了。
她哆嗦著嘴唇,驚訝地看著沈輕稚,顫抖著手狠狠捂住了嘴。
她不是怕自己哭出聲,她是怕自己喊出不該喊的名字。
在冬雪震驚的目光中,沈輕稚留著眼淚沖她點頭。
是你。
是我。
也還是我們。
第76章
相比於死而復生, 故人重逢的沈輕稚,冬雪的情緒更難壓抑。
她幾乎是失去了一切後背井離鄉,一個人來到陌生的國家生活, 在她心裡, 她是替沈輕稚活下去的。
她背負著另一個人的人生。
那種失去的痛苦,沈輕稚最能體會。
見冬雪幾乎泣不成聲, 沈輕稚便上前一步, 溫柔把她抱在懷中。
她輕輕拍著冬雪的後背,在她耳邊低聲道:「我不是還好好的嗎?」
「傻丫頭。」
猶記得當年在大夏後宮時,她那時年少,戰戰兢兢被分到了貴妃娘娘的寢宮,可當她嚇得不敢抬頭的時候,一道溫柔的聲音卻叫她:「傻丫頭,有什麼好怕的?」
是啊, 有什麼好怕的?
貴妃娘娘這麼溫柔, 這麼體貼, 這麼寬仁, 她確實沒什麼好怕的。
後來她就再也不怕了。
她一心跟著沈輕稚, 跟著她從繁華到落盡, 陪著她經歷了失去了至親的痛苦, 陪著她在寒雪宮裡艱難掙扎。
那十幾年裡,她都沒再怕過。
可是娘娘不在了, 那個會笑著給她甜棗, 讓她不許哭鼻子的沈輕稚已經死在了那個冰冷的冬日, 她心裡最親的人,再也不會叫她傻丫頭了。
冬雪聽到這一聲傻丫頭,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彷徨和悲戚, 她嚎啕大哭起來。
「嗚嗚嗚,你,你怎麼……」
即便在這個情緒崩潰的時候,冬雪都沒敢多說半個字。
她只是嗚嗚咽咽地哭著,就像當年聽到沈庶人的喪鐘時那樣,痛哭失聲,悲傷不能自已。
沈輕稚輕輕拍著她的後背,感受到她身上的顫抖和悲痛,她眼裡的眼淚如珍珠般無聲滑落。
她同樣悲傷,卻又有中久別重逢的喜悅。
院內的兩個小丫頭嚇傻了,站在那不敢吭聲,戚小秋則警惕地守在門外,擋住了親衛們的目光。
沈輕稚安靜等了好一會兒,等到冬雪終於平復下來,她才哄著她道:「好了,咱們進家裡頭說話吧。」
冬雪便在她肩膀上點點頭,往後退了兩步,低頭使勁擦臉上的淚。
都已經是三十幾許的人了,還在娘娘面前哭鼻子,實在丟人。
冬雪好生擦了眼淚,沈輕稚便牽著她的手進了小院子,她身後的戚小秋狠狠鬆了口氣,忙把院門緊緊合上。
關上院門之後,冬雪才回過神來,她擔憂地看了一眼戚小秋,見她身板挺拔,面無表情,周身氣勢卻不容置疑,一時間對這個「沈輕稚」的身份又有些疑慮。
她小心翼翼看了看戚小秋,然後才去看沈輕稚,待要張口說話的時候,卻不知要說什麼。
她根本就不知道眼前人的身份,只憑著前半生朝夕相伴的相處,一眼認出了她。
可她還是她,她卻已經不是她了。
她的娘娘已經死了,不可能再活過來,而面前的這個婦人卻年輕而美麗。
冬雪只覺得眼睛乾澀,在她早就枯竭的心底,憑空長出了一朵稚嫩的葉苗。
那是名為希望的種子。
沈輕稚捏了捏她的手,笑著用帕子給她擦乾淨臉上的淚,然後才回頭看向戚小秋。
她臉上依舊掛著淚痕,可眉眼之間卻再無悲傷。
「小秋,你領著兩個小丫頭玩一會兒,我同故人說一說話。」
戚小秋屈膝福禮,然後便過去對兩個少女說了幾句話。
其中年紀大一些的那個少女今日才見過她跟沈輕稚,猶豫地看了一看冬雪,見冬雪沖她點了頭,這才領著妹妹帶戚小秋去了另一邊的柴房。
而冬雪則領著沈輕稚進了堂屋。
沈輕稚進來之後先關上房門,然後便看了看堂屋的擺設。
冬雪所住的這個小院只有一棟三間的正房,中間是明間,左右是兩間廂房,屋裡的家具很簡單,也有些陳舊,已經有不少年頭了。
冬雪見她打量自己的住處,不由有些窘迫,她下意識便解釋起來:「我想著不能浪費銀錢,夠住就好,便沒怎麼收拾。」
沈輕稚微微一頓,她收回目光看向了冬雪。
冬雪在她眼眸里,看到了熟悉的寬慰和讚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