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頁
蕭成煜高高站在船舷上,一個大浪而來,他可能就要屍骨無存。
沈輕稚的眼睛一向看得很遠,她的目光所示從不是宮裡這一畝三分地,她看到的是外面廣闊的天地。
蕭成煜見她一臉認真,倒是並未覺得煩悶,他撐著手臂坐起身來,靠在方幾的另一邊慢慢吃茶。
「貴太妃所作所為,大抵鬧不出這宮闈來,此事說大是大,說小其實也很小,即便宣揚出去,也不過就是她太過跋扈罷了,到時不過是禁足罰俸,關上了十天半月,事情便平息了。」
「早年間這事多了去了,父皇也一貫如此。」
沈輕稚:「……」
沈輕稚嘆了口氣:「可是陛下,貴太妃娘娘已經不是皇帝後宮嬪妃,她是皇帝的生母,身份不同了。即便貴太妃娘娘沒能被封為太后,可她也是母妃,理應母儀天下的,她隨意打殺宮人,囂張跋扈,肆意妄為,有損的是陛下的清譽。」
蕭成煜雖一貫不太在乎名聲,到了這件事上,他也不能不在乎。
他已經不是太子了。
蕭成煜把茶杯緩緩放到方几上,他其實並非覺得此事無關緊要,只是一涉及貴太妃,他就不自覺想要逃避。
這輩子,他也只逃避過這一個人。
奪嫡廝殺,朝堂風雲,他從來都沒有懼怕過,可面對貴太妃,他卻顯得毫無辦法。
蕭成煜垂下眼眸,勾起的唇角也垂了下去,讓他身上的威儀之氣去了半分,反而多了些可憐。
真難得,沈輕稚在他身上看到了可憐和無奈。
沈輕稚垂眸深思,道:「陛下,如今娘娘的身體已經安穩下來,太醫也說治療效果很好,此事陛下不好處置,倒是可以詢問一下娘娘?」
沈輕稚是宮妃,她不能替陛下處理母子之間的事,但太后也是皇帝陛下的母親,她是可以出面的。
「這么小的事,如今也已經了結,再拿去打擾母后的養病,怕是不妥。」
蕭成煜沉吟片刻,還是搖了搖頭。
沈輕稚卻不絕如此。
她笑著看向蕭成煜,目光篤定,顯得胸有成竹。
「陛下,太后娘娘雖因身體不能全理宮事,需要有幾位妃娘娘協同理事,但宮裡的事物,無論大小娘娘其實都是胸有成竹的,」沈輕稚輕聲細語,「陛下,我曾在坤和宮裡侍奉多年,雖不能說是了解太后娘娘,卻也大概知道她的性子。本來因為身體,不能在宮裡維持前朝後宮的穩定,娘娘心裡已經有些愧疚,如今陛下遇到事請,也不肯同她商議,只怕娘娘會越發傷懷了。」
蕭成煜微微一愣,他總是覺得自己已經長大成人,如今都當了皇帝,若是一出事還要去求助母親,實在很不像樣子。
他從未仔細想過,其實母親也需要他的這份「依賴」。
蕭成煜重新抬起頭,那雙深邃的目光就落在沈輕稚潔白柔美的面容上。
人們總說美人在骨不在皮,但沈輕稚卻是從裡到外都很美,不僅擁有一張傾倒眾生的皮相,也擁有一顆琉璃般的心腸。
今日這事,旁人遇到或許都不會管,但她卻把事情平平淡淡處理乾淨,從頭到尾都沒同貴太妃起衝突。
甚至在事情最初就意識到了其嚴重,下午便稟明到皇帝面前。
這份聰慧和勇氣,旁人是沒有的。
蕭成煜□□片刻,卻問:「當真不會打擾母后的養病嗎?」
蕭成煜難得在一件事上猶猶豫豫,沈輕稚此時才忍不住輕笑出聲。
她伸出手,握了握蕭成煜的手,在他溫熱的手心裡輕輕撓了一下。
「陛下,太后是您的母親,」沈輕稚道,「母親都會關心孩子,不想讓孩子吃苦。」
「替您操心,她甘之如飴。」
蕭成煜長嘆一聲,他垂下眼眸,讓自己濃厚的睫毛蓋住了眼眸里的複雜神色,最終還是道:「好,就聽你的。」
沈輕稚展顏一笑。
她這話並非是讓蕭成煜傷感,她只是告訴她,他可能同貴太妃沒什麼母子親緣,但他依舊有愛他的母親。
人這一輩子,從來都不能貪心,有一個母親就足夠了。
蕭成煜也聽懂了她的話外之音,他深吸口氣,把那些複雜情緒都壓在心底,然後才道:「儲秀宮的事,你可知道了?」
沈輕稚笑道:「自是知道了,陛下辦事也從沒瞞過臣妾。」
蕭成煜點點頭,說起納新妃的事,甚至還不如剛才那件貴太妃的事讓他心緒起伏。
他很平靜,平靜得不像個精力旺盛的年輕男子。
他只是對沈輕稚道:「近來朝中張家的氣焰落了下來,蔣家又有些囂張,淑母妃的提醒很是及時,如此一來,朕便知道要如何做了。」
「此事關乎前朝穩固,故而朕已問過母后,母后同朕一起列了名單。」
蕭成煜一擺手,年九福便取來一封摺子,上前呈給沈輕稚。
沈輕稚隨手打開,就看到裡面列了三個人的名字。
一個江南首富家的姑娘,一個兩江最大書院萬青書院山長的長女,最後一位則是平湖王氏的女兒。
這一名單一出,沈輕稚心裡立即有了成算。
她抬起頭看向蕭成煜:「陛下……可是想動幽雲三州?」
蕭成煜無論如何都沒想到她最先想到的是這個,難免有些吃驚,他猛地看向沈輕稚,只一眼就知道她已經把這份名單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