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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平靜訴說自己的人生。
「後來奴婢運氣好,被姑姑選入景玉宮,剛一進景玉宮,奴婢便發現這裡同尚宮局不一樣。」
迎紅頓了頓,沒怎麼去特別誇讚奉承沈輕稚,她道:「昭儀娘娘頗為仁慈,特地問了每個人的情形,也提前說了,若是誰家中有難處,可直接找她,萬萬不能做違背宮規的醜事。」
「娘娘說,能分到景玉宮,是咱們的緣分,她很珍惜這段緣分。」
迎紅如此說著,眾人的目光便不自覺落到沈輕稚身上。
「上個月,奴婢的妹妹托人捎信進宮,奴婢才知道母親已經重病多日,一直不見好,家裡能賣的都賣了,待到這個月,奴婢年僅十歲的妹妹已經無以為繼,不知要如何活下去,才求了經常出宮辦差的小黃門,告訴奴婢這事,讓奴婢想想辦法。」
迎紅微微仰起頭,此刻眾人才發現她早已淚流滿面。
「奴婢命賤,奴婢一家也命賤,但奴婢不想失去親人,所以……所以奴婢便去求了昭儀娘娘。」
往常宮裡有了這種事,小宮女們大多都是自己偷偷解決,要麼是同人借錢,要麼便是做些手段,偷偷取用宮中布匹彩線出宮倒賣,總歸年年都有這樣的瑣事。
被發現了,大多就是被打一頓,運氣好能挨過,運氣不好便就丟進亂葬崗,一輩子就結束了。
沈輕稚提前詢問了每個宮人的家境,若有困難,讓宮人務必要同她說,她能幫的一定盡力,如此一來,便避免了宮人犯錯。
自然,也避免了宮人被其他人拿住把柄,以此威脅景玉宮。
迎紅輕輕擦了擦臉上的淚,道:「奴婢這月往家裡送了兩回東西,一回是銀子,一回是藥,都是昭儀娘娘賞賜給奴婢的,娘娘賞賜給奴婢東西時景玉宮上下宮人都瞧見,東西一樣樣擺在眼前,絕對錯不了。」
人證物證俱在,旁人自然說不出話來。
迎紅沒有犯錯,自也不怕人威脅,她漸漸直起腰背,臉上的淚水也乾涸:「太妃娘娘,奴婢未犯宮規,並無過錯,昭儀娘娘也未行厭勝之術,為何這位闖入景玉宮,把奴婢押送來望月宮的管事嬤嬤,一路上都在說奴婢私拿宮物,補貼私家,讓奴婢一定記得聽德太妃娘娘的訓誡,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讓奴婢自己掂量。」
迎紅別看年紀小,膽子是真大。若是沒有沈輕稚給的銀子和藥,她母親撐不過這個夏日,而她十歲的妹妹也即將流離失所,即將能進榮恩堂,又有幾個可以平順成長。
昭儀娘娘沒有讓她家破人亡,她就死也不能讓人欺辱昭儀娘娘。
迎紅如此說著,沖德太妃磕了個頭,她磕得很用力,那一聲悶響好似暮鼓,在明間內迴蕩。
迎紅整個人跪趴在地,她說:「奴婢人微言輕,年輕不經事,但奴婢所言皆為真話,如有謊言天打雷劈。」
「太妃娘娘,奴婢願同尚宮局的幾位姑姑和這位管事嬤嬤一起去慎刑司,奴婢說的是真話,奴婢不怕審問。」
德太妃的臉色難看至極。
此事辦得倉促,實在是沒想到蕭成煜會陪同太后一起離宮,前後也不過三五日光景,故而德太妃沒時間仔細籌謀。
景玉宮又幾乎是滴水不漏,他們只能抓住這個名叫迎紅的小宮女一點疏漏,以此來要挾她。
誰能想到,這小宮女不過十六,卻是不卑不亢,一點都不被形勢所迫。
但那又如何?
德太妃垂下眼眸,聲音透著冰冷:「這麼說來,沈昭儀對你有大恩,所以她讓你做什麼你都願意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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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案子至此已經很清晰了,要麼是吳姑姑得了誰的命令污衊沈輕稚,要麼就是沈輕稚這邊行厭勝之術,卻把事情做得天衣無縫,口供證據皆無法直接定罪。
德太妃自不肯甘心。
她在此時出手,已經同蘇家撕破了臉,此舉也會得罪新帝,但那又如何?
前朝勢力盤根錯節,不光他們蔣氏,還有那麼多門閥、世家、勛貴,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打算,趁著皇帝年輕,趁著他在朝堂還站不穩,趁著後宮未定,必然要卯足勁行事。
畢竟,龍椅是蕭家的,坐在龍椅上的人卻可以換。
宮裡那麼多郡王,不知只有蕭成煜一個人能當皇帝。
他們蔣氏也有皇子。
這也是為何最初時蘇瑤華並不想出宮。
她很清楚,她一離開長信宮,蕭成煜的處境就會異常艱難,以他的個性雖不會妥協,卻會比她在時要難得多。
所有的問題,都需要他自己去解決。
但為了她的身體,蕭成煜還是決定送她出宮養病。
光憑這一點,蕭成煜對這個養母當真是孝順至極的,德太妃此番動沈輕稚,就是打蘇氏的臉,蕭成煜自不會善罷甘休。
但也未必。
畢竟他此時還要靠幾方勢力相互牽制,才能穩坐龍椅,他不一定會全然偏袒誰。
思及此,德太妃看向沈輕稚:「沈昭儀,既然你的宮女願意去慎刑司,今日的案子便暫且放過你,什麼時候她招供,本宮再來唯你是問。」
「做了壞事的人,永遠都無法安心生活。」
沈輕稚卻輕輕蹙起眉頭,她不想讓迎紅進慎刑司,亦或者說,她不願意任何人欺辱她景玉宮的人。
「娘娘,張大伴,既然是吳姑姑、林盼和這位嬤嬤誣告在先,自當先審訊她們三人,若是她們三人供出真相,還我一個清白,那便不用審訊迎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