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頁
未有開蒙的姑娘們,直接便學四書五經,對於她們來說不啻於聽天書。
沈輕稚從小在大夏長大,對大楚之事多隻通過書本,換句話說,她對大楚的了解和印象是極為刻板的。
這幾年中,她雖算是在宮中越來越好,但也只能看到長信宮這一方天地,她不知外面世界如何,不知大楚的江南水鄉是什麼模樣,未曾看到一望無際的大海,也不知高山上的霜雪是否寒冷凍人。
她能獲取眼界和知識的唯有書本。
殊音閣給了她最好的機會,這幾年中她只要有空就會廢寢忘食,也正因此,她終於把大楚的歷史都囫圇吞棗看了個遍,而中原之史只看了個皮毛而已。
但一國之大,沃野千里,一國之深,大凡一百多載光陰。
無論大夏、大楚、北齊,都有她從未見過、聽過、去過之處。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
這一刻,沈輕稚突然生出無限熱血,她突然感謝上蒼,可讓她重活一世,去領略另一番人生。
似同為宮闈,卻大相逕庭。
戚小秋自不知這一刻沈輕稚心中如何百轉千回,她倒也並未納罕沈輕稚為何會吃驚,只是道:「姑娘一直在坤和宮伺候,沒進過尚宮局,自是不知這些。」
「宮中女子,大凡成為宮妃者皆不可目不識丁,亦不可不學無術,即便只能背誦四書五經,也比文盲要好。」
沈輕稚愕然:「這是為何?」
戚小秋道:「這規矩自大楚開國便有,當年開國之初,高祖文皇后是江南樊氏千金,她認為宮中女子必要通曉禮儀,如此才可輔國訓子,否則宮妃見識太短,容易誤教皇子公主,引國動盪。」
「早年入宮者大凡世家千金,名門閨秀,即便再不學無術也都粗通文墨,因此宮妃入宮之初,訓導課便是四書五經,後來尚宮局便把此課流傳下來,侍寢宮女們也要一起學習。」
沈輕稚無聲搖了搖頭。
這規矩的初衷是好的,只是延續至今已有些畸變,成為了精緻漂亮的擺設,中看不中用。
這些宮女大多不識字,直接便學四書五經,不僅不會讓她們升起學習的興致,反而對此越發頭疼不喜。
沈輕稚如此想著,兩人便來到後院明間,透過打開的隔窗,沈輕稚看到裡面已有五身影。
她應該是最遲的一個。
沈輕稚卻並不慌張,她快步而入,只在書房門口略停半步:「沈輕稚請見先生。」
她聲音一起,裡面的呼吸聲便陡然一窒,沈輕稚餘光撇去,只見珠簾晃動之間,是幾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熟悉的是趙媛兒和幾年不見的李巧兒,陌生的則是王夏音和紀黎黎。
除了她們幾個侍寢宮女,每個人身邊還立著一名宮女,顯然她們的宮女也要跟隨一起聽講。
在書房正前方的書桌後,正坐著一個年逾五旬的女先生,她一頭灰白長發梳得略有些凌亂,素色道袍的袖口處也略有些污漬,顯得很是不修邊幅。
她戴著一對琉璃鏡,正眯著眼看手裡捧著的書,似乎對台下坐著的侍寢宮女毫不在意。
聽到沈輕稚的嗓音,她也只是百無聊賴抬抬手:「坐吧,還未到時辰。」
不到時辰便不上課,在其邋遢的外表下卻很有原則,多一句話都不講。
戚小秋掀開珠簾,請了沈輕稚款款而入,沈輕稚打眼一看,便知道窗邊最曬眼的位置已經被趙媛兒坐了,給她留了一個略靠後的牆邊座位。
不得不說,趙媛兒還是很懂事的。
沈輕稚也不挑,她很是悠然自得地坐了下來,然後便看到書桌上擺了一摞書。
大抵才開始學四書,因此擺的只有四書和幾本字帖,瞧著很是乾淨整潔,應當是特地為她準備的。
沈輕稚粗粗翻了翻,邊上戚小秋就從手籠中取出茶杯和筆墨,放在了沈輕稚手邊。
坐在台上的女先生瞥見了她們這邊的動作,不由問:「你是沈宮女?你可識字?」
沈輕稚便素手起身,行過禮後清脆答:「回稟先生,學生姓沈名輕稚,原在坤和宮殊音閣伺候。」
能給宮女們講課的,必對宮中熟悉,不可能不知殊音閣是什麼地方。
果然,那位女先生一聽倒是來了興致:「你識字就好,娘娘倒是捨得殊音閣的人,願意送來春景苑。」
這話倒是能聽出個話音來,這位女先生應當跟蘇瑤華比較熟悉,大抵是她的書友。
沈輕稚沖她溫婉一笑,得了她的允才復又落座。
這一問一答,旁邊四人都未多言,她們似都在認真讀書,心無旁騖。
沈輕稚落座之後,時辰便到了。
那位女先生坐正身體,她把有些筆墨污漬的袖子挽起來,露出細瘦的手腕。
她道:「今日有兩名新學生,那我便重新介紹一下自己。」
她如此說著話,那張慈祥的面容上帶了些笑意,她的長相很特殊,有一種說不出的溫柔繾綣,讓人瞧了便心生傾慕。
女先生落落大方:「我姓岑,供職南書館,是南書館的編修。」
沈輕稚心中瞭然,怪不得這位女先生如此大方,南書館主持大楚出版刊印,館長為主理,還有兩名副編纂為副理,在其之下就是編修。
這個南書館的編修官級從四品,品級相當之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