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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輕稚道知道了,便進了御花園。
天氣太冷了,沈輕稚現如今只十四,身量單薄,風大的時候確實舉步維艱。
腳上綁著木鞋底,走在雪地上本就難,加上風雪極大,便是打了傘,也瞧不清前方景致,沈輕稚還真沒什麼閒心逛園子。
她一路走走停停,眯著眼睛尋覓景色,想要儘快尋到梅園去。
但御花園她頭一次來,這麼七拐八拐,便越走越遠,不一會兒便迷了路。
都已經進了御花園,便不好停下,這樣的風雨日,連護園子的黃門都沒有,沈輕稚也尋不到人問路。
她只能自己走走尋尋。
沈輕稚就這麼七拐八拐的,漸漸來到御花園的角落裡,她自己不知,還在繼續往前走。
一棟隱藏在竹林中的飛檐角樓隱約出現在沈輕稚的視線中。
沈輕稚心中一喜,知道自己這應該是來到了竹林深處,便加快了腳步。
她走著走著,突然停了下來。
就在竹林深處的門口處,她似乎看到了一個模糊的身影。
沈輕稚心中越發歡喜。
她腳步更快,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低頭小跑著上前:「這位小公公。」
沈輕稚也沒抬頭,到了近前就開了口。
但她這句話說完,卻沒得到回音,沈輕稚這才微微揚起傘,抬眸看過去。
只見一個灰藍身影跪在那竹林深處門前,他頭髮披散,身上只穿著裡面的夾襖,襖子已經濕透,深一塊淺一塊的,瞧著很是狼狽。
這個小黃門似乎同她一樣,被管事公公罰了。
這大冷天,再跪下去要凍壞的。
沈輕稚左看看右看看,見附近沒有旁人,便湊上前去,把傘撐在了他頭上。
「你也挨罰了?你們公公真狠心啊,這樣的日子讓你跪在雪地里。」
若是平時,沈輕稚定不會上前湊熱鬧,今日或許是被人栽贓了心裡不太痛快,也可能是因兩個人同病相憐,沈輕稚竟上前同他說起話來。
那跪著的人似乎已經凍傻了,過了許久才微微抬起頭,往她臉上掃了一眼。
兩個人都很冷。
傘外風雪很大,迷了人眼,傘內霧氣氤氳,叫人瞧不清楚眼前人。
沈輕稚便是替他撐了會兒傘,也未當真靠他太近,這小黃門臉上都是披散的烏髮,兩個人這麼對視一眼,沈輕稚也沒看清他面容。
她只覺得他長得很白,眼睛很黑,那雙深邃的眼眸仿佛蘊藏著滿天星光,讓人一不小心便沉醉其中。
不知道為什麼,沈輕稚心情又好了一些。
「你長得怪好看的,難道你們公公罰你是因為俊俏?」
沈輕稚自顧自說了句話,似乎想要哄他開心。
這小黃門終於開了口:「我不是,你是為了什麼?」
他聲音嘶啞,有著怪異的腔調,似乎正要變聲,聽起來實在不太好聽。
沈輕稚見他會說話,就說:「不小心著了別人的道,被罰出來採花。」
那小黃門又不吭聲了。
他眉目陰鬱,周身寒意似比這冬日風雪還要寒冷,沈輕稚經過生死一遭,大抵能猜出現在他正滿心憤懣,不甘亦不滿。
但那又有什麼辦法呢?
沈輕稚想了想,道:「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既然有緣碰上,我送你句話?」
那小黃門可能沒聽懂前兩句,這回倒是扭頭看向她,似乎想要聽她說什麼。
沈輕稚說:「咱們都入了宮,比外面許多吃不飽飯的人要強,姑姑公公們偶爾脾氣不好,也都擔待著,畢竟宮裡能吃飽穿暖,是不是?」
宮裡這些奴婢,當宮女的要強許多,當黃門的又有幾個好人家出身。
但凡能吃飽飯,誰會把好齊整的兒子送入宮中當閹人。
便是父母自賣自身,也捨不得讓孩子吃這份苦。
沈輕稚安慰他,便是以此為由。
想到這裡,沈輕稚不由又有些同情他。
吃過苦,受過罪,更能體會到他人不易,更知道人心難測,生而艱難。
沈輕稚微微嘆了口氣,特別真誠地說:「活著永遠比死了強,你得知道,只要人活著,就總有希望。」
可能今日的雪跟她死的那日一樣大,冰冷刺骨,惹人心傷,也可能這小黃門很像當時的自己,頹喪陰鬱,滿身怨氣。
所以沈輕稚不由自主多了嘴,說了些有的沒的廢話。
反正這大雪裡誰也看不見誰,誰也不認識誰,能敞開來說幾句話,倒是讓沈輕稚心情好轉,漸漸舒暢起來。
她說完這些,便有些不好意思:「哎呀,我說太多啦,小公公你就隨便聽聽,別往心裡去。我還要問問你可知道梅園在哪裡?」
小黃門垂下眼眸,伸手往前指了指,依舊沒說話。
沈輕稚便直起身,看了看手裡的傘,猶豫再三還是沒給他留下:「那我走啦,我也有差事。」
她如此說著對小黃門擺了擺手,順著他所指的方向,一腳深一腳淺行去。
一晃神的工夫,她瘦小的身影就消失在風雪裡。
待她不見了,「小黃門」才低下頭,看著自己凍得通紅的雙手。
又一陣風吹來,一條沾濕了的帕子飛落他膝頭。
「小黃門」伸著僵硬的手,捏起帕子展開看,只見樸素的細紗帕子上繡了一朵歪歪扭扭的凌霄花,在凌霄花邊上,繡了個彩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