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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紅低垂著頭,瘦小的身軀好似風中的柳葉,被管事嬤嬤肆意拽動,毫無反抗之意。
待管事嬤嬤們進了明間,便把迎紅一把扔到地上,迎紅便頹喪地跪爬在那,整個人顫抖起來。
德太妃臉上依舊端著慈祥笑容。
她道:「你叫迎紅?你可知尚宮局為何捉拿你?」
她眼裡皆是志得意滿,待得此時,即便有違宮規,即便得罪張保順,即便日後會被太后報復,她也一定要把沈輕稚踩下去。
迎紅緩緩抬起頭,她頭髮凌亂,巴掌大的臉上只有一雙驚恐的眼眸。
她一瞬便看到了德太妃。
作為三等宮女,她是從來都未見過德太妃的,但她畢竟在宮中多年,一路上又被管事嬤嬤教訓,一下子便知道主位坐著的美婦人是誰。
迎紅的目光瞬間從德太妃身上挪開,她下意識在殿中尋找,直到看到沈輕稚那雙熟悉的繡花鞋,她才鬆了口氣。
迎紅強撐著跪坐起身,沖德太妃磕了幾個頭:「給娘娘們請安。」
倒是很知道規矩。
德太妃越發滿意了,她的目光同其中一名管事嬤嬤碰了碰,然後便看向身邊的蔣虹:「虹姑姑,你來問。」
蔣虹恭敬答是,然後便看向迎紅:「你叫迎紅,是沈昭儀身邊的三等宮女,可對?」
迎紅小聲答:「是。」
蔣虹見那管事嬤嬤對自己點頭,心中略定,便繼續問。
「迎紅,你入宮也有兩年,因勤勉謹慎,才被尚宮局選中送入景玉宮,你應該懂宮中規矩,自也明白要如何行事。」
「為了你自己,為了你家人,你萬不能撒謊瞞騙,包庇罪魁禍首,你可明白?」
迎紅哆嗦了一下,卻根本不抬頭看沈輕稚,她只沉默地給德太妃磕了個頭。
「奴婢明白,奴婢一定實話實說。」
蔣虹那張冷酷的面容也漸漸有了笑意:「好,那你說,這月你為何兩次去尚宮局領紙,尚宮局的吳姑姑問你,你是否回答說是沈昭儀要做紙人。」
她話音落下,迎紅突然直起身,露出張帶著驚訝的倉白面容。
「姑姑,奴婢不曾說過。」
蔣虹剛剛勾起的唇角瞬間便掉了下來:「你仔細想想,仔細回憶,然後再開口。」
迎紅彎下腰,給德太妃又磕了個頭。
「回稟德太妃娘娘,奴婢確實曾兩次去尚宮局領紙,」迎紅頓了頓,才道,「第二次時吳姑姑確實問過奴婢為何這個月多領一次,奴婢當時說的是,我們娘娘要做紙樣。」
迎紅深吸口氣,堅定道:「方才太妃娘娘教導過奴婢,奴婢自不敢撒謊,以上皆是實話實說。」
沈輕稚垂眸看著自己交握在膝上的雙手,心中的大石終於落地。
瑞瀾的眼光就好,選的人都是最好的。
迎紅的話跟沈輕稚的話嚴絲合縫對上,要麼是這主僕兩人撒謊,要麼是尚宮局的姑姑和宮女撒謊,這一場大戲,無論怎麼看都不能隨意收場了。
德太妃面色微沉,她狠狠瞪了一眼那個管事嬤嬤,管事嬤嬤也有些慌了。
驚慌之下,她也顧不上那麼多人在場,抬腳就往迎紅背上踢了一腳。
「小賤人,你莫要撒謊,來時路上你是怎麼同我說的?現在竟敢當著這麼多娘娘的面翻口供。」
迎紅被她一角踹爬到地上,單薄瘦小的身軀趴伏在地上微微顫抖,可她咬緊牙冠,一聲痛都沒呼。
明間裡安靜極了,此刻沒人敢開口。
倒是張順寶看了一眼那瘦小的宮女,終於抬頭看向了德太妃:「德太妃娘娘,如此各執一詞,必定有人撒謊,不如就按德太妃娘娘的意思,讓此三人下慎刑司招供吧。」
德太妃的臉沉了下來。
這個迎紅竟是個硬骨頭,管事嬤嬤拿著她的把柄威逼利誘,她都沒能供出沈輕稚,去了慎刑司只怕也不會開口。
反觀那個林盼……一看就是個自私自利的,怕是還沒用刑就要招供。
德太妃面沉如水,這一刻她也顧不上什麼尊榮體統,直接沖蔣虹點頭。
蔣虹眸色一沉,道:「迎紅,你莫要忘了自己都做了什麼,無論如何,你也要想想家人,想想你的母親。」
沈輕稚心中微嘆,原來德太妃等人竟是拿著迎紅這個把柄,可她們實在太過急切,沒有問清前因後果便貿然行事。
不是所有人都同她們一樣冷血。
迎紅掙扎這爬起來,輕咳兩聲,然後才啞著嗓子道:「回稟娘娘,奴婢正是因惦記母親,才實話實說,不會被人叮囑便改口污衊昭儀娘娘。」
她低著頭,看不到所有人的表情。
迎紅繼續道:「奴婢就是京郊人士,家中父親早亡,寡母一人養育奴婢和么妹,因操勞過度,母親重病,奴婢這才賣身入宮。」
迎紅的聲音低低啞啞,如泣如訴,聽得人心中難受至極。
這明間裡坐著的都是娘娘們,可站著的哪一個不是宮女,入宮之前,她們皆有父母兄弟,迎紅的訴說讓他們也想起了自己的親人。
「奴婢不過只是三等宮女,月銀只得一錢銀子,但尚宮局的姑姑憐惜,貴人娘娘們頗為仁慈,逢年過節都有封賞,故而奴婢每年都能往家裡稍上一兩銀子,能讓母親妹妹不至於被餓死。」
迎紅聲音很平靜,她沒有委屈,沒有忐忑,更沒有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