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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在簡單熱鬧幾句後,蘇瑤華便道:「過幾日你便要搬入毓慶宮,妃子們也要陸續入宮,若是那時毓慶宮裡冷冷清清,著實不像話,不如這四個丫頭便都選上,先讓宮裡熱鬧熱鬧。」
這話說得就很中聽了。
年輕力壯的青年兒郎,若是沉湎酒色自不是好事,但若都依規來辦,就一點多餘的囉嗦都無。
再一個,蕭成煜本也就是個請冷性子,如今即便加上這四個侍寢宮女,後宮滿打滿算也不足十人,已經算是宗親中女眷少的了。
蘇瑤華這話說得倒是很自信。
只不過蕭成煜卻並未如他自己剛才所言那般事事都聽母后之言,聽了這話倒是道:「母后,毓慶宮並不寬敞,到時幾位良娣良媛又要入宮,怕是會住得很是侷促,若是侍寢宮女還要如此多人,恐怕也不太穩妥。」
其實侍寢宮女是不住毓慶宮的,她們在皇子並未出宮開府時,會一直住在春景苑,除非在皇子或者妃嬪娘娘們那裡有了體面,封了正式位份,否則就會一直住在春景苑。
但蕭成煜如此說,就表示他確實不想要那麼多侍寢宮女了。
蘇瑤華微微一頓,這才笑道:「倒是你細心,還想著這些,那不如便選兩個,母后做主給你選?」
蕭成煜輕輕抿了口茶,這才笑道:「母后喜歡的,兒子就一定會喜歡。」
這是給了準頭,蘇瑤華的目光便在幾個年輕的宮女面上掃過,最終落在了沈輕稚面上。
這一個,她最滿意。
蘇瑤華微微一笑,道:「那便選輕稚和媛兒吧,這兩個丫頭穩重又細心,可以好好侍奉你。」
隨著她的話,採薇就很貼心地把人給蕭成煜點了出來,蕭成煜便也不再多言,只道:「好,有勞母后。」
人選就在母子倆的你來我往間門定了下來。
沈輕稚如她自己所願,被選為了太子蕭成煜的侍寢宮女。
被定下來的時候,沈輕稚也只是規規矩矩屈膝,同趙媛兒一起給蕭成煜行福禮,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淺笑,既不突兀,又不沉悶,讓人一看便很舒心。
蕭成煜的目光終於還是落到了行禮的沈輕稚身上,他端著茶杯的手輕輕一頓,扭頭看向蘇瑤華。
他並未多言,蘇瑤華卻懂了兒子的意思,道:「都下去吧。」
待到宮人們都下去,蕭成煜才道:「母后,近來肅王叔經常同京中的幾位大儒往來,這其中還有張閣老,只不過他再三投請帖,閣老所幸稱病,並未赴宴,就連朝都不上了。」
隨著弘治帝的身體每況愈下,到了弘治一十四年,朝廷總共就沒開幾次早朝。
一月之間門,弘治帝能見一次群臣便算身體康健的,剩餘日子,朝中大事都是稟明文淵閣,由閣老同弘治帝晉言商議政事。
作為被弘治帝選為輔政閣臣的閣老,張節恆在太子妃嬪名冊宣告之初就被烙上了太子黨的烙印,這種情況下,他應該主動站在太子身邊。
但肅王不知是聰明還是蠢笨,在這樣緊張時卻越跳越高,隱約有同乾元宮叫板的意思了。
張節恆卻似乎並不願意攪渾水,直接稱病閉門不出,兩邊都沒招惹。
若是以往,弘治帝必定要有所動作,但現在……
蕭成煜垂下眼眸,言語之間門滿是悲戚:「母后,父皇已經連續兩日長睡不醒,中途只偶爾醒來片刻,怕您憂心,還特地囑咐不叫張大伴告知您。」
蘇瑤華端著茶杯的手一松,只剩半碗的龍芯雀舌如同潑墨一般潑灑而出,染濕了她優雅素淨的碧青窄袖菱花襖。
蕭成煜見母親面色一白,心中微嘆:「母后……」
蘇瑤華閉了閉眼眸,她沖兒子擺了擺手,自己取了帕子,在衣擺處輕輕擦拭。
起初她纖細的手指還在顫抖,但隨著擦拭,她竟漸漸安穩下來。
蘇瑤華深吸口氣,又緩緩吐出,只輕聲問:「太醫院如何說?」
蕭成煜見母親很快便穩住了心神,不由有些敬佩,隨即便道:「周廉道這一次父皇因邊關戰事,頗受打擊,憂思過重又加之春日躁鬱,這才一病不起。」
蕭成煜頓了頓,他斟酌片刻,還是實話實說:「比之弘治一十一年那一次,要兇險許多。」
那一次弘治帝重病,將養大半年才終能下床走動,如今這一次要兇險許多,未盡之言便是——藥石無救。
能活一日是一日,只要不咽氣,就能吊一日命,卻再也無法好轉。
蘇瑤華腰上一軟,恍惚之間門往後倒去,卻被採薇穩穩托住後腰,在她身後塞了兩個軟墊。
蘇瑤華難得沒在兒子面前擺出優雅端方的姿態,她整個人窩在軟墊中,面色都有些恍惚了。
「好些年了……」蘇瑤華聲音艱澀,「好些年了,終於還是熬不過去了嗎?」
她的聲音好輕,好啞,也好痛。
蕭成煜伸出手,緊緊握住了母親冰涼的手。
「母后,父皇纏綿病榻多年,每日吃那麼多藥,受那麼多苦,為的不過是大楚的家國天下,如今……如今……」
蕭成煜也有些哽咽,幾乎語不成聲。
蘇瑤華被兒子溫熱而有力的大手握住手,沉入谷底的心逐漸往上掙扎。
她緊緊閉著眼睛,淺淺喘著氣,她似乎用盡了全身立體,才把自己從瀕死的絕望中拉扯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