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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靠在軟墊上,一邊慢慢喝紅棗茶,一邊安靜聽沈輕稚的話。
沈輕稚把佛齋之事說了,然後才羞澀道:「妾年輕不經事,許多事都想不到那麼長遠,還得問問娘娘此番安排可否穩妥。」
蘇瑤華垂眸沉思,許久都未多言。
沈輕稚也不急,她接過宮人遞來的熱巾子,輕輕給蘇瑤華擦拭手心。
一遍又一遍,面上絲毫沒有不耐神色。
一盞茶過去,蘇瑤華才開口:「此舉倒是尚可,我本就要養病,無法為先帝守靈,搬去佛齋才更有誠心。」
「只是守靈這二十七日,就得你日夜熬著了,」蘇瑤華拍了拍沈輕稚的頭,「你是個好孩子。」
沈輕稚羞澀一笑。
「如此甚好,娘娘還是要更愛惜自己,才能讓陛下寬心,以後咱們都能在您膝下承歡。」
蘇瑤華輕輕嗯了一聲,未再多言。
趁著各宮小主還沒來,御茶小膳房連忙呈上早食,蘇瑤華身體虛不受補,本就不宜大魚大肉,沈輕稚這一日忙得都有些上火,早食清淡些正好。
沈輕稚先陪著蘇瑤華吃了一碗八寶粥,又用了兩個棗泥花卷,這才覺得身上有了力氣。
用過早食,各宮的娘娘小主便一起來了坤和宮。
後宮中三位的娘娘只有三位,莊昭儀、李昭儀、韓婕妤,她們都是普通的良家子,身家並不顯赫,也無人替她們打算,只得來坤和宮守靈,去不得正陽宮。
下面六位小主更不必說,這九位里除了韓婕妤年輕些,今年未及三十,其餘皆是進宮十幾年的老人,因常年不得寵,看起來竟是比病弱的皇后娘娘要更蒼老些。
她們身上穿著尚宮局統一呈送的孝服,頭上除了絨花便只有銀釵,一個個素麵朝天,眼睛通紅。
皇帝死了,她們都成了寡婦。
一朝天子一朝臣,她們原本就在宮裡過得不如意,如今成了太妃,日子怕是更難過。
幾人一進坤和宮,抬眼看到明間裡擺放的靈位,一下便哭了出來,那不是替皇帝哭,是替自己哭。
沈輕稚跟採薇迎了出來,一一同娘娘小主們見禮,採薇便說了皇后娘娘病重之事,之後守靈哭靈皆由沈奉儀替娘娘盡孝。
這話一出,韓婕妤便抬眼看了沈輕稚一眼。
沈輕稚面色哀傷,似未覺韓婕妤的目光,她沖幾人福了福,輕聲細語道:「昭儀娘娘、婕妤娘娘、幾位小主,欽天監已經呈送喪儀時表過來,辰時起便要開始哭靈,一直至酉時日落方歇,每日都要有四人守夜,採薇姑姑已經安排好守夜明錄,您請看。」
每天四人守夜,他們十人差不多每隔一日就要輪上一日,沈輕稚是替皇后守靈,因此不用如此日夜不修,她跟莊昭儀等三個主位就少幾日值夜,其餘六位小主就得多熬幾日。
小主們本就位卑言輕,此時也都是默默流淚,無人多言。
採薇這才道:「娘娘小主們,可去給皇后娘娘請安了。」
待見過皇后娘娘,又略吃了口茶,便到了辰時。
沈輕稚跪在最前面,後面是莊昭儀三人,最後面是幾位小主,在沈輕稚身邊還有沐芳,而其他幾位司職宮女則跪在最後面。
偌大的明間此刻跪滿了人,另一名司職宮女跪在最前面,她面前擺放有祭盆,正在往裡面燒紙。
尚宮局派來的祭奠嬤嬤跪在另一側,她一邊流淚,一邊道:「龍馭賓天,禮。」
於是眾人便行三叩九拜之禮,之後那嬤嬤又道:「哭。」
霎時間,明間內皆是細細的哭聲。
哭靈的哭聲是不能停的,靈堂內總要有人哭,除了幾位娘娘小主,另外還有專門過來哭靈的宮人跪了在宮外,哀婉的哭聲在坤和宮內迴蕩。
沈輕稚是專門練過哭的,她們也不用一直不停地哭,留一會兒淚,低頭緩一緩,過上小半個時辰再繼續哭。
只是這樣也累得人不輕,每隔一個時辰就要再行三叩九拜大禮,待到中午時沈輕稚都覺得膝蓋疼。
哭了一上午,誰都沒有胃口,還好採薇準備了冰鎮綠豆湯,這麼吃上一碗到底能順氣。
午時她們是輪流吃的,沈輕稚草草用過午時就去佛齋看望蘇瑤華,見蘇瑤華服了藥睡下,心中到底安穩不少。
從這一日開始,沈輕稚便開始在坤和宮守靈。
一開始還好些,她畢竟年輕,也當了多年宮女,到底練過這些本事,但三五日過去,那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疲乏是怎麼都止不住的。
每守夜一次她都能連睡兩晚,好歹能休息休息,那些心中悲苦的小主們就沒這麼好的命,幾乎是每隔一日就要熬一宿,熬到十日後一個個都是面色清白,腳步浮腫。
採薇都怕他們過來的路上出事,特地命尚宮局備了轎子,每日接送小主們過來哭靈。
哭靈的日子特別的漫長。
二十七日是縮減之後的極限,依舊讓人熬得渾身難受,大抵只有此時,每個人才真心盼望皇帝能長命百歲,好讓他們少熬些苦。
眾人度日如年挨到了第二十五日,就連沈輕稚都有些恍惚了,整個坤和宮也就只有蘇瑤華因為養病吃藥精神最好,足見多重的病都需要靜養。
一晃神的工夫,盛京已入夏。
小靈堂里已經擺上了冰鑒,但娘娘小主們還是都上了火,就連沈輕稚也不能倖免,今日醒來就覺得頭昏腦漲,眼睛乾澀,整個人都有些昏昏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