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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母亦未料到柳軼塵所來是為此事,愣了一下,轉向楊枝,見她亦是愕然,方轉過頭來:「柳大人人中龍鳳,這樁婚事本是小女高攀,自沒有推拒的道理,只是我母女二人身份特殊,日後少不得要離開京……」
話未落,卻被楊枝急急打斷:「阿娘,我願意的!」
楊母微微一頓,柳軼塵亦是,下一瞬,一個如水般的笑自唇邊不受控制地盪開。
作者有話說:
柳哥特意換了身新衣服來見丈母娘(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第六十八章
柳軼塵深深一伏:「伯母放心, 晚輩一定會照顧好阿枝。她這些年吃了不少苦,從今往後,我定不讓她再吃一點苦。」
楊母默然片刻, 嘆道:「柳大人, 老身知道你的人品, 自沒有一丁點不放心之處。只是京城不日便會勢如累卵,阿枝留在京城, 我怕給大人亦會帶來無妄之災。」
柳軼塵看楊枝一眼, 沉沉道:「伯母,若是阿枝願意留在京城, 晚輩自會竭盡全力護住她。若是她不願, 晚輩亦會辭官, 她願意去哪,晚輩便陪著她去哪。」
他的聲音清澈潺潺,無絲毫壓迫之感,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肯定。
楊母怔了怔, 到嘴邊的推辭之語亦變得失了力量。
柳軼塵見她神色鬆動, 立刻將脅下捲軸拿出,那捲軸外,仿佛還額外卷著一張薄頁:「伯母, 晚輩雖為官多年, 但算不上富貴。這是晚輩在京中置的宅院與晚輩家傳的一副畫,作為聘禮……至於別個首飾綢緞, 我已著人在籌辦, 阿枝喜歡什麼, 等回了京城再挑擇添補。」
楊母默然片刻, 望著面前青年如山如水般堅毅沉靜的眉眼, 終於伸出手,接過了那捲軸。
楊枝已端起茶過來,看見那攤開的捲軸,不期然一怔:「這是……」
「是家祖的畫。」柳軼塵道:「家祖廿餘年遭謫去嶺南,後來仙逝在那邊,再未回過京城。只留下了這一幅畫。這畫當年藏於嘉安王府,後來王府被抄,為宮中人所得。家兄去世後的次月,忽然出現在了我的門前,應該是宮中的寶公公……送來的。」
眼前的這畫楊枝見過,就在貢院前,與那本《大理寺寶典》一起,還誆了她六錢銀子。
這筆帳她還未同他算過!
心裡盤算著,此時卻不能當著母親的面發作,只是想起一事,忍不住問:「那賣畫的老陳頭,莫不是你?」她不記得那老漢的臉,但那雙細白的手仍歷歷在目,那絕非一雙做苦力的老人的手。當時其實已後知後覺地起了疑心,只是因為一心撲在進大理寺一事上,並未多想。
柳軼塵見她臉色,明白她起了秋後算帳之心,有些心虛地垂下眼:「是我。」
那個市儈無恥的騙子竟然是他?!
「原來大人才是唱念做打,樣樣精通!」楊枝氣笑了:「你當日是格外挑中了我,還是我自己無意投了羅網?」
柳軼塵仍斂著眸:「你那一向常常在大理寺門口徘徊,我想知道你究竟有何居心,而且當時,除了龔岳,我還在查另一個案子……」
「這麼說,你早知道我身份?」
「那時不知。」柳軼塵變得格外老實:「只是若說早知,並不冤枉。」
「你是何時知曉的?」楊枝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日會這般審問起自己的堂官來。
柳軼塵道:「你入大理寺的當天夜裡。」
「當夜?」楊枝眉頭一皺,片時,立刻反應過來:「是因為薛大哥?」
「是。」柳軼塵點頭:「自燃秋山大火之後,薛聞蒼雖以為你死了,卻心底里仍有一絲不甘。一直在四處打聽大理寺之事,與我相熟,亦是因為這個。」
「而那晚你的異樣表現,幾乎是不打自招。」
楊枝微微愕然,然而這愕然之餘卻是一種咎由自取的自責,若是當時遇上的並非柳軼塵而是旁人,此刻她只怕已然身首異處。
她一直自認有幾分聰慧,然而正如他先前所說,這聰慧中到底有幾分不小心是自作聰明,她也說不上來。
她的身份,在京城行事當步步如履薄冰,她是知曉的,沒想到還是失之冒失與急進。
柳軼塵於抬目間瞥見她幽微神色,心中瞭然她的情緒,低頭自道:「其實並不那麼明顯,不過一切湊巧罷了。」
又轉向楊母,換了個話頭:「家祖留在世間的畫,人所皆知的便是這一幅《夜宴圖》與《殘陽歸鴻圖》。當年嘉安王府被抄,這兩幅圖盡皆流入宮中,落入寶公公手中。方濂案時朱鈺說從一個老嫗手中買到了《殘陽歸鴻圖》,我便猜到了伯母。」
楊母淡淡點了點頭:「不錯,那畫的確是我賣給朱鈺的。」
「那《殘陽歸鴻圖》是方濂案的關鍵線索,當日是陳旺故意令那畫染上血跡的?」柳軼塵問。
楊母再次點頭:「嗯。」頓一頓,續道:「陳旺與朝霧想要報仇,而沆瀣門想要扳倒方家,斷江氏一條臂膀,才有了方濂案的局。」
柳軼塵垂著頭,良久,方再次開口:「伯母,晚輩其實尚有一個疑問。」
「大人請問。」
「沆瀣門的種種,谷君的種種,對貧窮與被忽視者的利用,可是伯母設計的?」
楊母沒有立刻應聲,半晌,方道:「大人請起來說話。」
柳軼塵卻並不肯:「伯母,方才晚輩所求之事,伯母可願應允?」略略一頓,又補了句:「晚輩小字『敬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