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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楊枝的問, 黃成垂下頭:「嗯, 又來了。」
「那他……」
黃成是個藏不住話的人, 一日未見楊枝, 似失了主心骨,此時好容易相見,再也忍耐不住,不待楊枝話落,就急急打斷:「他要立我為良娣!」
「什麼?!」
「怎麼辦?!楊枝,你最聰明了,你快幫我想想辦法!」黃成道,乾脆拉起楊枝的手:「不如我們去找柳大人,他一定會幫我的!楊枝,我不能留在這裡!我不能留在這個鬼地方,前後左右都有人看著,坐臥都不得自在,每日一大半時辰都花費在穿衣打扮這些破事上,連出個門都得三申五請……我、我會瘋的!」想是愁了一晚上,黃成這一串話一滾而出,連個停頓都沒有。
「是殿下親口與你說的?」楊枝一怔之下,很快找回思緒,問。
「不是。」黃成道:「昨日藍採薇……就是那個藍良娣來了,她告訴我的。我昨晚質問太子,他……並未否認。」
楊枝自黃成先一句話出口已是大驚,她比黃成更知道這事的嚴重——如今東宮太子妃已歿,良娣是目下太子姬妾中最高的份位,這麼說來,太子當真是對她勢在必得了?
本以為他只是三兩日新鮮,這陣新鮮勁一過,柳軼塵找個由頭將她換出去即可。他並非強搶民女的惡霸,更何況,就算是太子,在黃成手上恐怕也討不到好處。誰成想——這可如何是好?
楊枝垂眉凝思,黃成見她那模樣,已先一步像沒頭蒼蠅一樣打起轉來。不及片刻,楊枝只覺頭都被她繞暈了,只好止住她,道:「別著急,辦法是有的,只是……你得告訴我你與太子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麼?什麼都不要隱瞞,包括當日的細節。」
黃成默然片刻,一咬牙:「好,我都告訴你。」
本以為會伴隨自己到死的秘密一下子被掀開塵封——黃成斷斷續續說著,眸光飄遠,與往常的無畏快意判若兩人。
楊枝默默看著她,似從她身上看到了命運無法掙脫的藤蔓,不覺垂下了眼。
黃成話落許久,楊枝才像是找回自己的聲音一般,逡巡著問:「你方才說……太子昨夜又來了……昨夜你們……可發生了什麼?」
黃成臉上沒半分少女的嬌羞,斯須前的焦急無措因為兩人的交談漸漸退去,她不知怎的,反顯出罕見的沉定來:「沒有。」她乾脆搖了搖頭:「本來……是會有的……」頓了頓,乾脆快速道:「他昨夜醉醺醺來,想強迫於我……我的身手,根本不可能讓他近身。但我想著,反正也是欠他的,索性便還了他,於是並未抵抗……不過,他後來不知怎的,似乎泄了氣一般,竟沒有真的繼續下去……在那床邊坐了許久,才和我說了聲早些睡吧,便走了。」
當日晚上,太子並未再來黃成住處,聽聞是去了藍良娣處。
楊枝一直陪在黃成身邊,直到聽說太子去了藍採薇處,才悄悄出門來找柳軼塵。
已近子時,柳軼塵房中的燈卻仍是亮著的。楊枝遠遠瞥見那燈火,忍不住腹誹一句「還提點別人要注意身體,自己卻這麼晚還不睡。果然只准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穿垂拱門而過,進了院子。
然而腳剛跨進那院子,楊枝卻怔了一怔,只因柳軼塵房中非但點著燈,連大門都是洞開的。忽然想到什麼,當下三兩步快走,拾級來到門邊,果見堂屋一豆橘燈之下,柳軼塵一身單薄青衫,正持卷看的認真。聽見動靜轉過頭,覷見她,面上絲毫沒有訝色,淡淡一笑:「來了?」
楊枝走進屋,順手將門帶上:「夜裡涼,大人就這麼開著門,也不怕受涼。」撞上柳軼塵的笑,下意識垂了眼:「大人知道我會來?」
「嗯。」
「為何?」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自飯後至此刻怎麼也有個一年半載了,你怎麼捨得這麼久不見我?」柳軼塵笑。
「大人!」楊枝被他突如其來的調笑弄的臉一紅,忍不住嗔斥。
「好了不逗你了。」柳軼塵道:「黃成的事我已知曉,放心吧,她不願,沒人能逼得了她。」
「大人準備怎麼做?」
柳軼塵見她那模樣,挑了挑眉,不答反問:「你有什麼主意?」
楊枝不與他推辭,乾脆道:「良娣份位不比一般姬妾,目下太子妃位虛懸,他日陛下若不另指女眷為妃,便只有抬二位良娣之一為妃。因此,殿下立良娣,絕非一句話的事。」
「自然不是。」柳軼塵道:「這當中規程繁瑣,太常寺前後要忙少說三個月。」
楊枝一笑:「這便是了——既要經過太常寺,那生辰八字自是要看一看的了。」
「當然。」柳軼塵一笑,已明白她意圖:「你想做到哪一步?」
「大人,我覺得殿下不會捨得放黃成走。」楊枝想起黃成告訴她的舊事,道:「就是立不了良娣,亦會想法子將她圈禁在身邊。」
「嗯。」柳軼塵不問她為何,只是點了點頭:「所以你想冒個險、將她送出京城?」
「不錯。」楊枝定定道,抬目覷向柳軼塵:「只是……大人捨得黃成嗎?」燭光在她眼底匯成星河,裡面繁星雜雜,有說不清的情緒。
柳軼塵霍然掀起眼皮,目光鎖在她身上,良久,忽然一笑:「若是……不捨得呢?」
楊枝垂下目光:「若是不捨得,屬下的法子就、就做不得數了,大人另想法子吧。」